天地君亲师(87)
“让他恢复记忆,他若觉得痛苦,自是对他的惩罚。他若觉得应该承受,便是我们施的恩惠。至于那公主,她若以后不再穿紫衣,也便罢了!”
“还有,她送往八荒相结亲的书信,并非没有回应……实乃连青丘大殿都不曾进得,便被丢出去了……”
☆、封山
御遥从内室转入散花殿时,正好看见桑泽坐在案几旁,一封帖子在他掌中焚为灰烬。
“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桑泽过来扶着御遥御遥在石桌旁坐下,“先喝些汤!”
御遥看着浓浓奶色,白壁无暇的汤汁,就着桑泽手中喝了一口。有些惊讶道:“这不是罗菇鱼汤吗?竟可以保存这么久?”
桑泽笑了笑,“你还当是兆阴山底摩汲做的那份呢?我如何会给你吃那么不新鲜的东西,这是我做的。昨夜里探知到你这一两日便会醒来,是故今早才下的锅,一直用小火煨到了此时。好喝吗?”
“好喝!”御遥就着桑泽的手,喝完了一碗汤,伸过来看了看,“还要!”顿了顿又道:“这鱼不是兆阴山底才有吗,你又去婴梁谷了?”
“你一回来便沉睡着,我怎会离开你。再说那地方如今乱成一锅粥,踏进去便是一身是非。这鱼是摩汲送来的,他出谷时趁乱捞尽了那池中鱼,念着您送他的流桑花,便分了一半与我。如今都养在俊坛渊呢!”
御遥想要接过碗,被桑泽拂开了去,只得继续由他喂着。边喝边道:“那炎须菜呢,当时隋棠入了我体内,累得我一口也没吃。那道菜看着便十分有食欲!”
桑泽又送了一勺给御遥,笑道:“已在俊坛渊种下了。我以灵力催化着,保证与在兆阴山低一般青翠鲜嫩。”
御遥点点头,“往后每百年,给你那两位朋友送一朵流桑花。几时他们能辨出俊坛渊位置了,便带他们上山来玩。”
桑泽点点头,“好!”又道:“还有一事需与你说,魔族如今大乱了,褚淮恢复了记忆,乱了心智。六君中流縢欲上位,联合了褚淮妻族。方才那封帖子,便是保持中立的魔族老三、老四联合则褚淮母族发来的求救信。”
“你刚才不是将书信烧了吗,自然是不想理会。做的很好。以后,此等事情,你处理便好,无需告知我。”
“可是我很好奇,这褚淮的妻子是他亲表妹,如此他妻族同他母族,不是同族吗,如何分成了两派?”
“傻子,这有什么可好奇的,人心都可以生出二心。何况是同族之中,存有异心者,再正常不过了。”御遥端起桌上那只空碗,还想再盛一碗,硬是给桑泽瞪着眼止住了,只得讪讪地放下。
又道:“今日之事,于魔族而言,像是你我做下的恶果。其实不过是隋棠借我之手,重新清洗魔族罢了。如此,又顺势将这个锅甩在了我身上!”
“重新清洗?”桑泽似有所悟,“的确,这魔族六君确也不是彼此一心的,内地里各自成派。如今不过稍稍出了些状况,便已揪出了这么多人。只是……以褚淮做引子,褚淮不是她心爱的弟子吗,又是她挚爱之人,这代价委实大了些。”
御遥眉间浮起难得的哀色,“爱而不得者,或者成全,或者成恨。而隋棠为褚淮冒死生子,看似求仁得仁。可是她曾打下的山河,执掌的国土,却白白便宜了其他人。若是褚淮还记得她,或许她不会如此执拗,偏偏褚淮忘记了她。她为君一生,也曾驰骋沙场,也曾纵横天下,可如今,还有谁记得她?她爱过的男子,忘了她;她用生命换来的孩子,认他人做母。我不知道她在羽化的那一刻,和今日决定重新颠覆魔族的这一刻,心中到底是何念想。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御遥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泪眼朦胧得望着桑泽。
“阿御,你不是隋棠,我也不是褚淮。”桑泽搂过御遥,“我说过,我会找到让你羽化归来的法子,一定会找到的。便是找不到,我也可以和你共享此生。”
“共享?”御遥推开桑泽,震惊道:“你想做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共享此生?”
“你知道是不是?”桑泽拉过御遥:“我们可以共享一个元神,血脉相连,同生共死。”
御遥勉励平伏气息,“同生者之生,共死者之死吗?那么你告诉我,血脉并着心脉都连在了一起,是先死而生,还是生而后死?若是先死而生,你能在我寿数终结之前修到羽化来去吗?若是生而后死,你我双双陨落,洪莽源何人来担司战一职?”
御遥越说越急,好不容易修整的气息又开始紊乱,激得她连连咳嗽。
共用一个元神的方法曾在她脑海中浮现过,但很快被她否决了。纵然有生的可能,但风险实在太大,如若不成,便需要搭上桑泽的性命。若是这样,她既负使命,又累爱人,这样代价,她付不起。
桑泽想要渡过灵力,被她拂袖甩开,“你少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气我,便比什么都好。”
“阿御!”桑泽无奈道:“司礼之神都可以衣钵相传,司战之神就非你我不可吗?届时我找一个合适的人,传予他便好。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桑泽将御遥拉得更近一些,摸着她的头埋进自己胸膛:“难道你不想与我永远在一起吗?”
“我想……可是……”
“没有可是——”
到底御遥抬起头,拂开桑泽,退后了一步,双眼中一片清明坚毅:“共享一个元神的办法,你想都别想!”
“为什么?”桑泽觉得无力极了,“难道司战之神都是天定的吗?便是天定又如何,我无惧天道,更不想遵从天道。倒是你,阿御,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是职责多一点,还是爱我多一些?婴梁谷仓陵殿中,你说排在情义之前的东西实在太多,我只当你是在教我治国之道,驭臣之术。如今想来,你不过是在提前暗示我罢了,我在你心中,根本没有那么重要。所以即便你寿数有限,留我一人,我也无需太伤心,是不是?”
一瞬间,御遥怔在原地。她在仓陵殿中说那番话时当真只是为了教授他,并无他意。可是她在瀛洲岛上同淄河所言,也确实是实言。
她为神太久,亦清醒了太久。可是自动情后,与其说是浑噩,不如说是贪恋此间温暖,便一直不想太过清醒。可是偏偏如今,桑泽问到了根上,她却只想含混了过去。
她实在没有勇气告诉他,她将他放在了心尖上,却没有排在最前头。
胸腔中真气翻涌的厉害,喉间有浓重的血腥涌上来,她倒退了两步,撑在案几上,用尽了力气压制,她说:“直接了当的说是,你定以为我又赌气了。那我就说可能吧,可能我觉的你不是最重要的,所以自然也认为在你心中,我不是最重要的。你才不过三万余岁,他日没了我……没了我,伤心个百年、千年,慢慢得也就好了。待你十三万岁、二十三万岁时……御遥看着桑泽的脸色,慢慢竟不敢再说下去。
“待我十三万岁、二十三万岁时,如何呢?”桑泽一步一步走近御遥,御遥心中愧疚,竟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你还小,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女子,会有好的姻缘,会有很多孩子,会……”
“你知不知你在说什么?”桑泽一把抓住御遥的肩膀,“阿御,你到底再说什么?”
御遥在桑泽的怒吼中怔了怔,仿佛回过神来,只一瞬间便敛尽了上一刻的清苦失态,笑道:“我说我爱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可是至于有多爱,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比起天道和我身负的职责,你只能排在后面。”
“说了这么多,所以你便觉得我没有十足十的爱你?我可以在你离去后,再爱上别的女子?可以慢慢忘了你?”
“阿泽……本来、本来你就无需完完全全地爱我。他年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