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几度梅花开(8)
“早膳用了吗?”静妃继续问道。
“用了。”付景琋在一边说道,“儿臣让尚膳监送了白粥过来。”
“中午我让小厨房做鸡丝汤面送过来。尚膳监到底是顺着皇帝的口味,有些腻。”裴洛洛说完摸了摸江泽稷的头发,“好好休息。年轻人总是仗着身体好就胡作非为,上了年纪,就有苦果子吃了。”
这时,小宫女打外面进来,手里端着盘子,她行了礼,说:“静妃娘娘,药好了。”
裴洛洛接过来,用手背试试温度,又让小路子扶着江泽稷起来,说:“我喝药习惯直接一口全喝了,不过严御医说这样对胃不好,所以,还是一口一口的来吧,苦点就苦点。”
江泽稷闻了那药味儿就头疼,他皱着眉头看着裴洛洛,却见她端着碗笑吟吟地望着他,跟他娘,特别特别的像。他犹豫了一下,把碗接了过来,说:“谢谢静妃关心,我自己来就好。”
裴洛洛把碗递给他,自己却坐在一边看着他喝完之后,从宫女那儿拿了一颗蜜饯递给江泽稷,说:“真乖,来,吃一颗就不哭了。”
江泽稷忽然间很想哭,他已经太久没被人这么关心过了,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咬得他大牙都有点发酸了。
裴洛洛又在昭庆殿待了会儿,嘱咐了他们几句,这才起身离开。付景琋送了他娘亲出门,裴洛洛看了眼门内,轻声开了口。
“稷儿敏感,不似外表那般开朗活泼,你多关心关心他。北朝帝后的关系,怕是比你爹跟皇后还要差上许多倍,这孩子,太招人疼了。”
付景琋点点头,说:“娘亲放心,蛮蛮会的。幸亏公子稷是北朝嫡子,要不然,我看你都要认他做义子了。”
“淘气。”裴洛洛伸手点了点付景琋的额头,“那孩子本性纯良,自然讨人喜欢,你好生待他,别让人欺负了他去。”
付景琋点点头,见裴洛洛带人走远了,这才回身进了昭庆殿。
江泽稷正靠在床边发呆,见他进来了,微微笑了起来,说:“不过就是风寒,又不严重,还要惊动皇帝跟静妃,未免太夸张了吧?”
付景琋坐在椅子上,说:“怎么不严重,昨晚你都烧到说胡话了。”
江泽稷听了这话却是呆住了,他看着付景琋,说:“我说什么了?”
声音竟是有些干涩。
“没听清。”付景琋笑着说道,“含含糊糊的。”
江泽稷这才松了一口气,说:“昨晚真是谢谢你了。还有,你娘亲可真温柔。”
付景琋被这话逗笑了。
“我娘亲跟孩子都很温柔的。”付景琋笑着说。
“我娘亲就没有那么温柔,她有时候会凶我。“江泽稷忽然开了口,”她以前总说我笨呢。不过,她还是很疼我很疼我的。“
江泽稷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低不可闻。
付景琋在一边,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正想着,就听见江泽稷的声音,又明亮了起来。
“中午又可以吃到承恩殿小厨房的东西了。“
“你若是喜欢,等身体好了,我日日带你去承恩殿蹭饭。“付景琋顺着江泽稷的话说道。他心里却是明白,江泽稷看似活泼不谙世事,实际上在跟他聊天的时候,他才是话题的主导者,很多事情,他是从来不说不碰的。他的童年,可能过得一点都不开心吧。
☆、第 12 章
付景琋临去凉州前,亲自送江泽稷去了金陵书院。江泽稷看着静妃亲自给他收拾的东西,不由得笑着说:“这准备得也太多了吧。”
“这还多?”付景琋说道,“你又不是没看前些日子我娘亲给我准备的,竟是要把整个承恩殿都搬过去似的。”
江泽稷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是啊,前几日他看见赵谨拎过来的行李,都有些傻了,静妃准备得也太周全了。
“赵谨跟在你身边,他进宫方便,缺什么就只管让他去要。”付景琋继续嘱咐道,“这屋子虽然小,但是也够住,我可能待不了多久就回来,到时候你就还会昭庆殿,好不好?”
江泽稷点点头。让他一个人住在金陵书院,他确实是有些不太习惯。
“对了,这个给你。”付景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
“给我银票做什么?”江泽稷问道。
“万一有什么事情要用呢?你总不能让赵谨现回宫拿银子吧。”付景琋说,“据说这金陵书院伙食不是很好,我想你也是不会常回太极宫的,拿着它去醉福楼吃东西也行啊。”
江泽稷看着那银票,想着自己也是推脱不掉的,就伸手拿了块玉佩递到付景琋手里,说:“这个给你,保个平安。”
付景琋拿在手里,却是一块上号的凤血玉。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没事儿。”江泽稷说道,“这是我从晋阳王手里诓来的。”
“你……”付景琋一时竟无话可说。
“拿着吧。这玩意挺好的。”江泽稷继续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是东西,付景琋暗想。
“你什么时候出发?”江泽稷问道。
“后日。”付景琋说,“你要念书,估计没法送我了。山长不喜欢学生请假。”
“那你回来的时候我去接你,好不好?”江泽稷说道。
付景琋点点头,好不容易有个跟他一边大的人做朋友,没玩几天,却又要分开了,真是没意思。不过,江泽稷总是要待到快过年的,还是有些时间的。
没想到,付景琋到了凉州没多久,北朝政变,皇帝被侄子软禁宫中,江祈派人送信给江泽稷,他接到消息,赶忙就动身回京。
付景琋回来的时候,真好在郊外看见江泽稷的车队,从南往北,陆路要比水路快上一些。他本想过去打个招呼,可是碍于太子在那里,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过去,只是目送车队渐行渐远。
而江泽稷,也是在马车里看着付景琋一行人,他想,此行前路未卜,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吧,只是跟付景琋没有告别,到底算是个遗憾。
北朝消息再次传来,是皇帝驾崩,侄子继位。付景琋听到这个消息竟是一失手摔了茶杯,江泽稷是皇帝嫡子,这下,他还有好日子过吗?
付景琋无法,却又不能给江泽稷去信,他等了又等,过了许久,这才又知道北朝的消息。新帝倒是没有难为江泽稷,让他守孝三年后便去封地。付景琋听了这个消息,却是嗤笑一声。说得好听罢了,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这一天,付景琋在书房找东西,无意间翻出了一个盒子,他想了想,这个应该就是之前捏的那个泥人吧。他笑着开了盒子,却发现里面的泥人却是江泽稷,他愣了愣,原来,那小子拿错了。他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江泽稷长得可真是好看。
晚上,付景琋就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去了北朝皇帝的堂妹,江泽稷的亲妹子,掀开盖头,却发现根本就是江泽稷本人。他穿着红色常服坐在那里笑着看着他,却是一言不发。付景琋却觉得一股热流从脚底蹿到头顶,在头顶打了一个转,又直冲下来。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江泽稷的脸,却一下子被他咬住手指,微微地有些发疼。付景琋觉得自己开始不受控制起来。暗夜里,猛兽醒了,它抬起头,一步一步朝着猎物进发。黑暗中,理智在流失,驱使它的,只有动物的本能。
雪白的小兔子,惊慌失措地看着猛兽,它想逃,却又无处可逃。猛兽却是毫无顾忌,一口就咬住了它的命脉,猎物在它的嘴下,微微颤抖,却又一声不吭。
第二天,付景琋从梦中醒来,发现身下湿漉漉的一片,他呆坐在床上,只觉得自己丢人。他犹豫了半天,叫来宫女给他拿了新衣裳。那宫女是静妃的人,见此情形,趁着付景琋上朝就告诉了静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