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地笑了声,“你怕我寻死么?”
阮苏道:“是,我怕。仇都没有报就去死,是懦夫的行为,我不希望看见你变成懦夫。”
赵祝升蜷缩起膝盖,用双臂抱住脑袋,声音闷闷的传出来。
“我哪儿有能力报仇,我就是一个废物,寄生在父母身上的菟丝花,离了他们我连活都活不了……”
阮苏道:“你要是废物,那我是什么呢?当初若是没有你帮忙,百德福根本开不起来,你忘了吗?”
段瑞金就站在他们身后,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因为知道她是为了安慰他,只好将不爽的情绪压下去。
赵祝升抬起头,眼眶肿成了两颗小桃子,多日没梳洗的脸也没眼看。
“你真的不觉得我是废物吗?”
阮苏微笑着伸出手,帮他理了理杂乱的头发。
“当然不是,但是你得告诉我,接下来如何打算?”
赵祝升看着地板,凝固已久的脑子转动起来。
“我、我可以去找外公外婆,不过他们年纪大了,可能不好收留……我记得晋城似乎也有个亲戚,做生意的,听说还不错,或许我该去投奔他……”
阮苏问:“你要去晋城?”
他烦恼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阮苏回头看向段瑞金,后者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拒绝与她对视。
可她固执得很,盯着他一动不动,他最后还是回过头来,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阮苏露出感激的笑容,对赵祝升道:
“不如你先去段公馆暂住一段时间,养好伤再做打算。”
“段公馆?”
赵祝升犹豫不决。
阮苏趁热打铁,“对啊,至少你今年得留在寒城吧,过不了多久就是头七了,你要是不在,像什么话呢?”
赵祝升被她说得动摇,慢吞吞站起身。
他现在的形象堪比街边流浪汉,阮苏只想把他拉回去冲洗出人模样来,自顾自地做了安排。
“你先跟我们回去洗澡换衣服,我呢就为你联系墓地与抬棺的,总之等安葬好你家人,再谈以后的事。”
赵祝升人生中头一次主持丧事,完全没有头绪,身上又带着伤,正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刻。
阮苏带他回到公馆,给他一间客房,让小曼暂时照料他。自己则去找了老妈子,询问寒城丧事习俗,按照她的指点一一办理妥当。
回来后的第三天,葬礼举行。
监狱那边终于做了次人,同意他们把赵庭泽的尸体领出来,装裹下棺。
送葬队伍排得老长,不是因为吊唁的人多,而是抬棺的人多。
一口棺椁需要八个人抬,赵庭泽一口,王梦香一口,双胞胎一人一口小的,加起来便有二三十人了。
再加上那些扛灵幡的、演奏哀乐的、放鞭炮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将近一百人。
赵祝升穿着连夜赶制出来的孝衣,戴着一顶纸糊的高帽子,用稻草杆绑了腰,宛如一个小丑,抱着父母二人的黑白照片,走在这条长龙的最前方。
因局面动荡,看热闹的人也少了。百姓们都不露头,躲在倒插了扫把的门后,从缝隙里偷偷看他们,唏嘘着赵家的变故。
步行五六里,来到山坡上。
坟坑已经挖好,一排四个,在鞭炮声中,抬棺的人齐心协力将棺椁放进去,开始填土掩埋。
赵祝升一言不发地看着,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此时变得无比清晰——从今往后在这世上,他将是孤身一人了。
“是你的无知害死了他们。”
那一晚荣闲音对他说得话在耳边回荡,当墓碑立好后,他跪在父母坟前,各自磕了三个响头,暗暗在心中发誓,余生他活下去的意义,便是为他们报仇!
葬礼结束,大家各自散了。
赵祝升摘掉帽子脱了孝衣,孤孤单单地走下山。
山脚下停着一辆车,与这里萧瑟的风景格格不入。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抑郁的心情走过去,却发现车里只有司机。
司机说:“太太今日新饭店开张,腾不出手来,命我来接您,您想回公馆还是去饭店?”
赵祝升讶然片刻,自嘲地笑了。
也是,悲喜不相通,对方帮他帮到这个程度已是仁至义尽,哪儿有陪着他一起颓丧的道理。
他说了声去公馆,坐进车里望着倒退的荒山,脑中浮现二人第一次正式交谈的情形。
那时他还有年少轻狂的底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嬉皮笑脸地问她:“你找我?”
因前不久才抓捕过一批闹事的人,阮苏第二家饭店开张的规模比上次小了许多,只请小凤仙来唱了两台戏,便算完工了。
她没有另取名字,依然叫百德福,准备当个连锁品牌来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