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诸葛亮的最后八年(194)
李平似乎未想到屋里早已经有人,但看到是我,却并不太惊讶,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
这让我觉得有些无趣。
“大人劳累,请坐。”我继续道。
入冬后,天总是黑得格外早些,朔风透过并不严密的窗缝渗了进来,连我此时穿着厚厚的冬衣,也觉得有些寒意。而对面的李平却并不在意,仿佛早已习惯。他有些冷意的轻哼了句:“夫人远道而来,应是夫人劳累,某一副残败身躯,不足挂齿。”
“李大人还是这么爱贬损自己。”我道。
“早已不是什么大人。”李平道:“夫人慎言。”
“是了。”我也笑笑:“是我失误,一时忘了改口,可您也会仍会觉得这样的称呼听上去悦耳动人,好听百倍吧。”
“李大人有多久没听到人们这么叫您了?”我问李平。
李平脸色有些微变。
“我记得仿佛是……三年了。”我自顾自地掐了掐手指。
“诸葛丞相于五丈原身故了。”我对他道。
“这样震惊天下的大事,人人皆知,还用得着夫人特地奔来此地告与某知?”李平突然冷不丁的笑起来。
“你很高兴?”我盯着他,问。
“夫人哪里看出某高兴了?”李平道:“无非是自嘲,丞相一世英名,却于壮年折在了五丈原,而某年逾六十,却仍缩首此处。”
“大人想回成都了吧。”我不再想和他打哑谜了,直接一语道破。
“大人在此处过得还算不错,虽有些狼狈,但我从您身上,竟没有看出一丝颓靡与沮丧。您在等什么?等陛下的诏书,在丞相身故后,重新唤您回成都主持大局吗?”
此时的李平听我如此言说,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但还是想极力保持之前的那份镇定。他看着我,依旧满脸堆笑,并对我的话进行了否认。
“夫人还是这么喜欢说笑。”
“夜深露重,恐着风寒,敝舍简陋,还请夫人早回。”李平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可惜,今夜不是他送我了。
“李平。”
我收回笑意,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语气忽然变得十分严肃,与他道:“原名李严,字正方,南阳人,年轻时曾做过荆州牧刘表的郡吏,建安十三年,曹操南下,便弃刘表改投刘璋,做了成都县令。后先帝攻蜀,刘璋任命其为护军前往抵抗,其竟直接率军投降。先帝念其有功,先拜裨将军,后又为犍为太守、兴业将军。”
“如此说来,李大人可以算得上是官运亨通了。”我将往事细细数来,看着李平愈渐难看的脸色,心里忽然也有了几分释放的感觉。
——诸葛亮那时不忍轻易动摇荆州士族与益州士族两方的关系,对他并未十分的严惩,如今诸葛亮不在了,对于荆州势力是一个极大的损耗,没有人能填补这个空缺。可益州士族还有李平,他若想乘机独大,也不是不可能。
“夫人深夜前来,不会只是为了特意挖苦某的吧。”李平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脸上笑意渐渐消失。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道:“大人觉得难堪?可那时您假传军情,诬陷丞相谋反之时,有没有想过今日的态势?”
“你害了阿夏和张华。”我念出这二人的名字,想起他们死前的模样,心里又是一痛。
“原来夫人是为他们报仇的。”李平冷哼一声,“你是说刘璋的女儿么?某那是在帮她,谁知她如此沉不住气,一心找死……”
“闭嘴。”我呵斥道。听他如此说,仿佛自己没有为这条性命背负任何责任,甚至,语气里还带了嘲讽。
“她为父报仇,尚属忠孝,而你呢?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自己先忍不住了,指着他骂了起来。
李平见我陡然暴怒,反而淡定起来了,想来数年间,他在此地受过的排挤揶揄也不少,我这点,也着实不算什么。
“凭你,也配取丞相而代之?”
“做梦。”
“哪怕丞相不在了,也不可能轮到你。生生世世,都不可能。”
我凑近他,看着他那张让我厌恶许久的脸,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我一边说着,这一瞬忽然又想起许多年前,我在宫内挨了板子,夜里回去与诸葛亮曾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如今,还真的不到十年。
命运还是巧合?
“人人都道我不及诸葛亮,就因为这三个字的人名,就能把蜀地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李平听完我的怒吼,面无表情,片刻之后,忽然自己说起话来。
“我承认曾为了仕途,出卖过刘表与刘璋,可是为了先帝,为了大汉,谁也不能否认我曾作出过的贡献。我造通济堰,制《蜀科》,治豪族、平叛乱,哪一点又输给了诸葛亮?先帝托孤时,我亦在场!于大汉而言,我就是唯一可以与诸葛亮比肩的人,不说划五郡为刺史,哪怕开府,我的要求也并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