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45)
展念被他过分紧张的模样逗笑,下意识接口道:“胤禟不是那样的人,你想多了。”
铭远僵了半晌,似是终于吐出一口气,颤巍巍问:“你叫九皇子……的名讳?”
展念察觉失言,堆起一张苦脸,“铭远大哥,您能去休息吗?我要安心学琴。”
铭远如接圣旨,谨慎地退出。
明月初升,展念方得回房,将所学温习过,起身时瞥见莫寻的披风尚未归还,估摸时辰,决定上楼还衣。莫寻的房门虚掩着,想是还未就寝,展念轻敲几下,“莫寻。”
房中无人应,展念推门,四下无灯,唯见满屋月光,莫寻在琴案前阖眸浅眠,周身皆是清冷银辉,青丝如白发,没有血色的面容更显消瘦。展念想,以莫寻的身体,每日疲累必然胜于常人。正欲悄然退出,忽见莫寻眉心皱起,身体轻颤,慌忙折回,轻拍他的肩,“莫寻,醒醒。”
莫寻陷于梦魇之中,嘴唇翕动,喉间无意识发出痛哼,展念见情况恶化,只得用力朝他手臂掐去,尖锐的疼痛感让莫寻骤然清醒,气息未定,猛地咳嗽几声,方抬眼看向展念,“又是你。”
“好像又做噩梦了?”展念将折好的披风递给他,“我只是来还衣服。”说完不待莫寻赶她走,便很是自觉地离去,走至门前,听得身后莫寻低声唤:“阿离。”
“怎么了?”回身见莫寻神色漠然一如既往,展念很怀疑方才是自己幻听。
“今晚,别站在门外了。”
展念大窘,“你怎么……”
莫寻起身,往前几步便停住,他的脚下,堪堪便是月光下展念的影,展念不由羞赧,“竟然是月亮泄露了行踪,昨夜我是因为恒儿的事情,担心你……”
莫寻望向楼前残月,皎皎月光却半分入不了他眼,“我知道。”
展念暗想,他才不知道呢。希望他珍重自身的心思,他哪里懂得?
十日匆匆而过,铭远一早便备好马车,见到展念时惊得合不拢嘴,“你穿男装干什么?”
“今天不是要回城么,是非之地,还是隐蔽一点好。”展念踏上马车,“再说了,莫寻还要去九香居演奏,人多口杂的,我可不想倒霉。”
铭远唉声叹气,“你这种烫手山芋,也就是公子敢接。”
待车行驶一段时间,展念方开口道:“莫寻,可以带上恒儿一起去九香居吗,他很喜欢你的琴。”
莫寻的面色没什么起伏,“可以。”
马车停在齐眉客栈,展念下车邀齐恒同去,齐恒听说,激动得不知手往何处放,理了理衣裳,掀起车帘,声音清脆又欢喜:“见过莫琴师,我,我叫齐恒。”
莫寻的神情虽不曾变,却奇异地显出柔和,“我知道。”
齐恒笑容单纯,“从前就觉得哥哥亲切,姐姐觉得我胡说,今日一见,可知我没错。”
展念拽了一下他的小辫子,“亲切就亲切,别把我供出去,否则你欠我的银子,我现在就算。”
齐恒躲开她,“姐姐要讨,把我给你的长命缕当了便是,值不少钱呢。”
展念感到难出口的辛酸,移开目光,“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齐恒自是不解她话中之意,只顾与莫寻东拉西扯地聊天,说起他明年便接手掌柜一职,说起他打算如何将客栈做大,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而莫寻听他说完,亦认真提了两三建议,颇为切中要害。齐恒一点便明,感叹不已,“哥哥,你若不是琴师,而是商人,定然也要名扬四海的。”
莫寻胸口一窒,忍不住掩唇弓身而咳,齐恒有些惊慌,“我说错话了吗?”
莫寻咳嗽不止,一时说不出话,展念忙对齐恒笑道:“没有,他身体不好,不是你的原因。”
“哥哥身体不好,不如在京城多留些时日,此地不乏医术高明的大夫。”
展念安慰齐恒,“自然是要多留些时日的,他还要教我呢,我没学成,他不会走。”
马车停在九香居后院,早有小厮迎候,引着一行人至大堂一处偏僻雅致的所在,莫寻抱琴至屏风后坐定。齐恒趁机凑到展念耳边,“姐姐,哥哥好像喜欢你?”
展念一口茶呛住,哭笑不得,“他对我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小孩子家,别看见一男一女就当一对。”
齐恒盯住屏风上莫寻的影,眼神懵懂,“但爷爷说,小孩子的直觉是最准的。”
展念同情地摸摸他的脑袋,“从你觉得他亲切那时起,我就不认为你有直觉。”
九香居掌柜站在屏风旁,正要招呼堂中众人,忽听门外一阵喧哗,一个小伙计慌张上前禀报:“掌柜的,来了了不得的贵客!”
掌柜自是见过世面的人,面不改色,“哦?多贵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