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63)
再加上汉语、满语、蒙语,天知道胤禟究竟掌握了几门语言?!
胤禟见展念出神,以为她也对西洋的物什产生兴趣,“这是西洋的琴,可想试试?”
展念自小学钢琴长大,如今在古代见到,莫名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她激动地推胤禟,“快拿你的箫来,我要和你琴箫合奏!”
胤禟挑眉,吩咐佟保取箫,“你会此琴?”
展念已迫不及待地挽起衣袖,“我可是三百年后的人,是时候证明自己了。”
西洋的拨弦古钢琴只收藏于皇家府库,董鄂玖久纵有通天的本事,也断不会弹奏,但倘若此物已普及三百余年,那么展念会弹便不足为怪了。
展念坐定,简单试了一下手感,古钢琴的按键略显笨重,不过大同小异,即兴伴奏或是简单的曲目都不成问题。胤禟好奇地立在一旁,“欲奏何曲?”
“你昨天给我吹的那首。”
胤禟颔首,执箫而奏,音曲悠扬流泻,展念对旋律有大致的印象,信手便弹,箫声沉郁处,琴音清越,箫声高吟时,琴音低回。轻巧短促的琴音与绵长的箫声恰是一动一静,如上下飞舞的双蝶彼此依偎。
胤禟亮起的眸色中笑意渐浓,“有妻如此,足慰平生。”
展念眨眨眼,“有夫如此,亦足慰平生。”
胤禟牵起她,领她坐在妆台前,含笑看向镜中的女子,“新岁已至,阿念该十五了罢。”
“我知道,女子十五及笄,方可婚嫁。”
“何谓及笄?”
“就是绾发,插簪子。”展念看向镜中的自己,“是我的发型不对了吗?”
胤禟调整了铜镜的方向,将她的掩鬓取下,发绳解开,执梳整理她的长发,展念惊奇不已,“不会吧,你还会给女孩子梳头发?”
胤禟垂眸停顿半晌,“从前,贵人教过我。”
“贵人该是多温柔的人啊。”
“她若见到你,定会欢喜。”
展念想起宜妃,不由默然。平心而论,宜妃对她不算坏,说的话也十分中肯,展念一不会管家,二不懂社交,这样的女子却妄想“高攀”九福晋的位置,无怪宜妃扬言要退婚。
胤禟已将她的青丝绾起,从袖中取出一支发簪。簪尾的蓝色海棠初绽,泛着温淡如水的光华,花上栖有一蝶,缱绻依恋地停驻花间,翩然如生。虽是简单素净的款式,却纤毫毕现,半敛的花心中藏一枚香丸,细闻之下,有悠悠的花香。
展念舍不得将目光移开半分,“这也是你做的?”
胤禟将簪子插在她的发间,仔细端详镜中的女子,“我不过绘了图样,是工匠手巧。”
想让制作者完全领会设计者的初衷,必要多次协商修改,绝非易事,从前陆露为了展念一件定制礼服,在设计师和厂商之间几乎跑断腿。然而到了胤禟口中,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展念望向铜镜,镜中的少女神采飞扬,青涩眉目间有不加掩饰的笑意。
她有多久,不曾这样笑了?
董鄂玖久确然年方及笄,尚是天真烂漫的少女。而展念十五岁的时候,已在一个极尽华丽,又极尽肮脏的圈子里摸爬滚打,早没了小孩子心性。
此时此刻,这样笑着的少女,是玖久,还是展念?
仿佛是一场大梦,梦中醒来,数年的人生尽皆梦幻泡影,她仍是十五岁的模样,有一人将她藏在心里,无论外间酷暑严寒,风刀霜剑,他的心里,永远为她四季如春。
过年期间罢了早朝,正是访谒权贵,人情往来的大好时机,胤禟因守孝之故,诸多交好的王公大臣只遣人送了礼物,并未登门拜访。然而胤禟很快便带了佟保,前去八贝勒府“拜年”,想来会“偶遇”不少同来拜年的客人。
胤禟走后,展念亦抱琴去客栈找莫寻,按照莫寻的变态个性,绝不会因为过年而好心地给她放假。从角门出府时,忽觉平素空旷少人的街道车水马龙,无数香车宝马挤在路中,展念留心数了一下,果然还是去往八贝勒府的豪门权贵最多,然而心里忍不住产生盛极必衰的悲凉,展念无声叹息,赶忙加快了脚步。
到了客栈,先与齐老板、齐恒、铭远一一拜过年,展念才推开莫寻的房门,虽说莫寻仍是冷冷清清,展念依然笑盈盈地向他拜年,“师父新年快乐!祝师父身体健康,早日脱单……不是,早日结婚!”
莫寻从窗边转身,只淡漠地颔首,并没有祝她新年快乐的意思。
展念习以为常,将琴递给他调音,然而忽觉一阵腿软,递琴的手也有些不稳,此琴是莫寻所借,定是名贵,展念连忙将琴放在桌上,勉力撑着桌沿,困惑地晃了晃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