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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崩殂后(182)

铁睿和庾光瞬间便不吵了,齐齐看向季沧亭。

“陛下当早做决断。”“陛下三思,成氏股肱之臣,不可自毁长城啊!”

截然不同的声音,正是季沧亭矛盾所在。她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略显狰狞的龙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成钰那疏离的侧脸,连一个目光都不曾予她。

季沧亭一生罕有恐慌,也从未质疑过成钰待她的心意,而如今却总是不免想——他是在叹息她的无能,因为她没能救下成钦的性命?

恍惚片刻,忽闻恶讯杂沓而至。

“见过陛下,今日查抄寒食散时,撞见昌德郡公庾象私下收受寒食散,自称是药用,与京畿卫争执间,庾老郡公心绪激动,吐血垂危……”

庾光猛地站起来,跪地道:“臣家中药铺早已遵行律令关闭,叔父乃是因患病方得药用少许——”

“朕知晓,你先回去探视郡公吧,铁睿也跟着去吧。”

庾光与铁睿匆匆告辞后,谢九叹息一声,行了个大礼,道:“臣斗胆猜测此事并非偶然,庾夫人巾帼英雄,亦难抵小人算计,想来有心人已开始针对成国公布计谋害。他若留在京中,今后要面对的,不止是今日小人之害,他日恐怕铁睿等自陛下大业中得富贵者,也会逐渐视之为政敌。”

季沧亭的势力对她皆是死忠,乃因他们一身荣华,都是和季沧亭的帝位绑在一条大船上的,季沧亭沉,则他们沉。而在季沧亭看不到的地方,他们要比她更在意这个皇位的稳定,在他们看来,成钰现在的态度就是不识抬举。

“一语点醒梦中人,多谢你。”季沧亭,“今日他们对庾老郡公下手,再来,恐怕就是庾夫人,最后便算计到了成钰身上。朕不怕小人中伤,只怕大势之下,他的固执会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拟旨,成国公为国谋得北境百年平定,朕愿拜他为太师,他若愿意,便联手一开大越盛世,若不愿,便送他先归故里养老吧。”

“明智的决断,不过依臣的了解,成钰断不会如此轻易被说服。”谢九口吻苍凉,“倘若到时当真逆世而行,那他就不得不与天下为敌了。”

“不。”季沧亭道,“他永远不必与天下为敌,因为到那时候,与天下为敌的,先会是我。”

第七十八章 困龙·其一

“我今日打算启程去厄兰朵, 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来同你告个别。”

自庾氏老郡公的丧仪上吊祭回府,成钰便遇见独孤楼立在门前, 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

成钰对他话里的“厄兰朵”三字思索了片刻, 便知道了他的目的,道:“我记得我应同你解释过, 那桩草原女郎的奇遇乃以讹传讹。你我知交多年,你应了解我的为人才是。”

独孤楼:“没错,你我知交多年,我当然知这天下之直率, 季沧亭独占八斗, 世人共分二斗, 汝倒欠八斗。”

房檐上的冰凌趴地摔出一声脆响, 成钰沉默片刻,方道:“独孤楼,你若是太闲,自可去朱雀大街走上一遭, 有的是京中才俊哭着喊着拜你为师。”

独孤楼道:“免了,我没有那个精力耽搁于俗事。今次一别, 再会有期,我有两句废话同你交代。”

成钰道:“你都自陈是废言了,想必知晓我不会听。”

独孤楼道:“让你为了天下大势放弃季沧亭的劝词,这些时日想必你已听得耳朵起茧了,我亦看得腻烦, 只说一句话——有话不直说是读书人在朝堂门阀的生存之道,但有时,却是会既误了别人,又误了自己。”

成钰:“……你想我如何直言?”

独孤楼:“直接告诉她,你瞎了,需要她照顾,问她愿不愿意了却仇怨后,放弃这些本就不属于她的责任退位归隐,做回她自己。”

这不可能。

午夜梦回时,成钰偶尔会憎恨起自己的家学教养带给他的那份不得不兼顾天下苍生的理性与自矜,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看到这江山没了季沧亭坐镇后的乱局。

她在那个位置上镇压着一切蠢蠢欲动的人心,只要她在,这片江山就再无外夷敢觊觎,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祭品,人们顶礼膜拜,只为她的牺牲。

“我自同她相识以来十数年间,从未要挟过她为我做任何妥协,这次也一样。”

独孤楼语带一丝看破世情的咏叹:“君子之风,剖心裂腑,你可想明白了?”

“无所谓什么明不明白,所有人都想从她身上分一杯羹,从而获得自己寄望的利益。我只是……不愿也做那个分食她的人。”

此时,门外一声急促的马蹄响,却是赵公公亲自带着圣旨赶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成国公,陛下的心意皆在其上,老奴不敢多言,这封圣旨请国公自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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