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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崩殂后(183)

独孤楼直接伸手取了那圣旨,替成钰迅速览罢,叹道:“你不愿分食你的心仪之人,却不想她比你更果断,先给你两个选择——留在朝中承认她的皇权,或荣归故里,从这场乱局里脱身。不过依我看,在她认定天下苍生凌驾在她个人私情之上的一刻起,给你的选择就注定只有一条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眉梢眼角,熟悉的庭院里,恍惚间还回荡着那年依稀年少时的欢声笑语。

“独孤楼。”成钰缓缓睁开他那双久浸世事的双眼,道,“黄老说,我这双眼受风霜割冻,要彻底恢复,少说三年。三年后,你的剑可愿为我出一次?”

侠以武犯禁,独孤楼从不在乎什么天下之大不韪,反倒是露出几许兴味的神情:“只要三年后,她的武学别成长得太恐怖,我的剑就为你出一次。”

……

元宵过后,伴随着逐渐从一冬的冰雪中融解的枝丫,回朝的老臣们明显察觉到朝中的不同。先是上朝的朱雀大街旁,竖起了一座座邸报公示栏,上至春闱大事,下至国境四方的农桑菜价,还有一小版写着四方夷狄的动向与见闻,百姓们围在邸报前聊得眉飞色舞,往常对于越武帝的窃窃议论声竟再罕有听见了。

有的顽固老臣起先还不觉得什么,差人一打听,大惊失色:“这……这分明是朝廷内政,岂能告知小民知晓,若让这些无知小民妄议国政,岂不是闹得人心不稳?”

于是开春第一次朝会前,便有不少老臣揣着在马车里临时写就的奏本,打算在季沧亭面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将愚民之政恢复过来。

谁料刚一上朝,季沧亭人却没上朝,只有赵公公颁布了一道圣旨,说近日之改革诸事,皆是经由陛下新拜的太师成国公修订实行,但眼下政绩未显,或引起骚乱,成国公梦见先帝与先太傅争论此次革新,深感不安,日前已引咎辞职。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一片尴尬。

先帝是个什么样子,大家都晓得,半辈子听信奸佞,除了传位给季沧亭算是成了件挽救江山的功德外,半辈子听信奸佞,更害死先太傅,弄得山河凋零。

成国公上任太师后,以雷霆之势布下所有改革措施,又一肩扛起了改革带来的所有反对声浪,如今先帝入梦示警,已算是代满朝文武反对过了,而成钰业已领罚辞官,一时间让朝中众臣没办法再僭越开口。

“那,关于近日这些取缔寒食散、捣毁道观、在民间发行邸报等等措施,陛下可有意再三思?”

赵公公笑眯眯代皇帝口谕道:“太师辞官,陛下彻夜难眠,深感痛心。针对今次之革新,议可再议,但需在暮春官闱过后再谈。”

百官困惑不已:“何谓‘暮春官闱’?”

赵公公道:“此乃成国公辞官前最后一折,唯恐百官春节后怠惰政务,遂例同新科春闱一般,百官亦需再考以检验为政之心,关于出题的重任,成国公虽人在岭南,但心在天下,也愿一并担下此任。”

这一日,百官都想起了,当年在贡院里冒着倒春寒的苦楚奋笔疾书的恐惧。

一套招式连消带打,退朝之后,百官如坠云雾,只有小龙门昔日学子兼季沧亭的发小们出了宫门后怒吼出声。

“成钰,你走就走!怎就不当个人!”

……

与此同时,称病不朝的季沧亭正站在炀陵城的城头上,目送的车驾已走了许久,她却分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从日出到日中,城墙下行人匆匆,百姓们的脸上虽有风霜,却始终洋溢着对日后的向往。

赵公公处理完宫中的杂务,前来寻季沧亭,见她的衣衫已被濛濛细雨浸湿,无声叹息着将伞撑起送至她头顶。

“……陛下,朝中之事皆按陛下的安排进行,一切亦皆在陛下与太师的预料之中,官闱之事,群臣自顾不暇,待官闱过后,革新之事大局已定,他们再难撼动国策。”

“赵公公,你说作为天子,是不是不该放走这个不世出的辅臣?”季沧亭道。

“那陛下,可曾真正将国公视为辅臣?”

“他是授我治国之能的恩师,也是我至今仍认定要誓同生死的人。”季沧亭无喜无悲,道,“这样重要的人,却连再见我一面都不曾,便要去到千山万水之外了。”

赵公公道:“陛下若是心里难过……”

“我不难过,我只是在想,这些年我每每离开炀陵往塞北而去时,他是不是也如我般站在这里……那时的他,是否也抱着我这样的心情?”

“情深易伤,陛下,朝中还有要事在等你。”

季沧亭轻声道:“再等等吧,我那时都回头过了,他欠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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