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在说什么?!”
通王一屁股坐在地上打起滚来,对着周围包括谢允在内的人一通乱指,“你、你还有你,把我绑到这儿来,说什么扳倒了石小儿后让我做皇帝,我不要当了!我要回家找奶娘!”
“你——”
“原来如此。”整个祭典中唯一的武将,也是掌控着炀陵最大军力的铁睿越众而出,鹰视四周,“看来今日下狱的不止石太尉,尔等的目的,当真是为了谋反叛乱!禁军卫,来人擒下这班乱臣贼子,押送至陛下面前听候发落!”
话音一落,顿时小龙门里发信的烟火骤响,转眼间,披甲的军士鱼涌而入,一片惊怒声中,将满堂公卿大夫纷纷制住。
“慢!”寒刃架在脖子上,谢允勉力冷静下来,高声道,“通王之言辞,谢某愿配合查证,只是将军断不可相信此人——”
铁睿眉头一皱,还未回应,骤然听见小龙门外四下传来惊呼声。
“你们看,宫中是不是着火了?!”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楼阙夹缝里,隐约看见皇宫的方向涌起一片片黑烟。
“怎么回事?!”铁睿震怒,一把抓住谢允,“自古谋反必有兵乱,是不是你们要逼宫?!”
“不对……”谢允目露惊色,不顾脖颈被割出一条浅浅血痕,猛地抓住铁睿道,“快去支援宫中保护陛下!”
“你最好有资格说这句话!”铁睿一咬牙,松开他,丢出一面足可调动千余炀陵京畿卫的令牌给石梁玉,“宫中既无信号也无钟声示警,想来有异状,我这便带禁军卫入宫,石太尉,此处交你看顾。”
铁睿匆匆离去,石梁玉握着那面军令,仰首,阖目,跨入门外的雨帘里。
身后的谢允忽然出声道:“为什么?”
“你在想为什么你会输?”石梁玉的声音宛如幽灵一般,散入炀陵腊月的冷雨里,“你赌的没有我大,所以……你死,我活。”
第八十七章 夺朱·其五
颓暗的天云, 远处的荒草, 无法瞑目的将士, 冷冷映着一弯血月。季沧亭宛如一个幽灵般飘荡在这片陈年疆场上, 残梦中触目所及,皆是一片剜人的红。
许多人从她身边一一擦肩而过, 可每每等到她转头想去看这些人的面容,却又只看到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将士们的,百姓们的, 老彭的, 还有父亲的……
“……如果真的是有人下毒, 是不是只有用这样的方式, 我才能再见你们一面?”
喃喃自语间,季沧亭知道她又做梦了, 出现红云幻梦的第三年,她已经可以清醒地面对着这样的梦境, 甚至逐渐拾起久违的警醒。
青甲, 衰发,季沧亭看见父亲的身影逐渐转过来, 仿佛是在朝她招手。
“父亲, 你来接我了?”季沧亭模模糊糊地看见他身上悬着的一只青竹绣样的香囊,她记得母亲每年都会绣上一只,托她捎去边疆。
季蒙先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只是继续朝她招手, 甚至于在他身后, 一个孱弱而坚定的女子身影也一样缓缓浮现,熟悉的崤关城里,她所有熟悉的人都在。
时近年节,他们都在,看起来真好。
“……你们来得早了,我还不能跟你们走。”季沧亭抬手覆在面上,眼角的残泪几乎冻伤了她的手指,随即四肢触到的丝绸缎被又提醒她回到了冰冷的现实。
季沧亭从一片浓黑中睁开眼,待到瞥见殿内的铜灯树时,满腹的残梦骤然退却,随即,困惑中带着一抹不可置信。
“灯,怎么是红的?”
……
“谁——呃啊!”
放下最后一名暗卫的尸体,有人跨过殿外满地血污,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口音有几分古怪。
“这就是越人武者的实力?凭这些废物,竟有人能击杀我厄兰朵的大宗师?按你们中原人的话说,杀鸡焉用牛刀。”
“你应该庆幸越武自恃武力,目空一切,便是在宫中也只设下这点暗卫保护。另者,若非宫中护卫被抽调大半去应对铁睿闯宫,你我岂能这般顺利进入此地?要为你师父报仇,进殿便是。”
塞外的刀客转了转手上饮血的弯刀,冷笑一声:“你们家石大人说,只废她之武功,可刀剑无眼,我厄兰朵人可不知什么叫分寸。”
“你若杀得了越武,本总管代石莽大人赠你三生享不尽的财宝。”
“原来是是石莽的旧部,难怪这般不听话,哈……不过也不关我事。”
寝宫外的天色昏暗如未明的凌晨,雨水杂乱无章地拍打着殿外的回廊,而踏着雨声而来的杀手,带着一身陌生的杀机踏入了殿阁中。
刀是关外的弯刀,薄而利,单面开锋,宛如浸透了一冬的残月清光。杀手挑开层层叠叠的纱帘,趁着内殿的灯火被含着冻雨的风吹得明灭不定间,身影瞬动,横刀开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