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旧(49)
天色暗下来,华灯初上。
载洸冷笑着看她,索性挑明了说,“你是邕系大帅夫人,祁炀看重你,希望你能劝服他效忠于满洲国,今后高官厚禄绝不亏待。”
祁炀手握十几万精兵,割据邕宁,纵然无心相争,可有的是人来拉拢他。
烟落眉目低垂,看不穿情绪,良久,她抬眸含笑道:“天下时局如此,祁帅自有考量,我人微言轻,左右不得什么,您找错人了。”
就是这么一副不卑不亢、油盐不进的模样,载洸压着火气,“玉小姐不必——”
旁边的日本军官听不下去了,愤愤然看着烟落,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截住了载洸的话。
西装男子翻译道:“少佐说,不必废话了,绑了她去和祁炀谈,不信他不同意。”
虽然知道他们没安什么好心,可突然被这么大咧咧地撂到明面上,烟落和载洸还是同时愣了愣。
包厢外忽然一阵喧闹,趁他们分神间,烟落猝不及防地起身跑向包厢门口,一把拉开门,门外一个人迎面撞入眼中。
鏖战
沈慕一惊,垂眸看着烟落,还不及反应一把枪便抵在额头上,西装男把两人一并拉进来,重新阖上包厢门。
载洸坐着,不紧不慢地啜一口茶,“玉小姐这是急着去哪儿啊?”复抬眸打量沈慕,“这位先生来得也巧,不如坐下一起喝杯茶吧。”
沈慕看他衣着打扮,已猜个八九不离十。
“各位自东北远道而来,是为了争取邕系的支持吧,”他拨开脑袋前的那把枪,“既想拉拢祁炀,又胁迫了他夫人到这里,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载洸终于变了变脸色,挥手让那人退开,“阁下是?”
沈慕瞥一眼身侧的玉烟落,淡声道:“一个记者罢了,微不足道。”
他自顾自在桌前坐下,“满洲国建立只是个开端,无论是日本还是满清都无法满足于东三省的土地,进一步侵略扩张是必然,所以就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不是么?”
山口的眼中几乎露出欣赏的目光来,抑扬顿挫地说了一堆话。
旁边的男子翻译,“少佐说,先生临危不惧、颇有见识,是否有兴趣为满洲国效力?”
沈慕不接这话,继续说:“祁炀麾下十余万精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若能收为己用自然是好事,可是对于你们来说,更重要的应该是不让他转投南京政府,不是么?”
载洸深深看他,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知晓,又何必与祁炀树敌,”沈慕回眸看烟落一眼,“祁炀已经开始满城找人了,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以祁炀睚眦必报的性子,必定去东北找人拼命。”
山口又说话了——“先生不必危言耸听,我们没有打算将玉小姐怎么样,只想把人请到东北住上一段日子,那么和祁炀谈起事情来就顺利多了。”
沈慕冷哼一声,倒是打的好算盘,他起身,踱步到窗前,推了窗往外看,街上都是士兵,四处搜寻。
“可惜各位算漏了一件事,”沈慕一面踱步一面看着他们,走到烟落身侧忽一把将她挟持住,手中一柄小刀贴在她颈间,那是他平时裁纸的刀,“祁炀的人已经找过来了,若玉小姐命丧于此,猜他会算到谁头上。”
“你——”载洸拍案而起,恨恨盯着他。
那把小刀就贴着她的脖子,不说多锋利,但也足可见血封喉,烟落有些意外,却平静得很,她知道沈慕是在救她。
一个声音自她脑袋顶传出,“你们现在走,或许还能全身而退,趁那些士兵没把茶楼围起来。”
楼下的喧嚷声更亮了,山口无暇揣测沈慕手中的刀会不会划下去,和载洸对视一眼,复戴上那顶帽子,出了包厢,其余两人紧跟了上去。
沈慕松了口气,他把那把小刀收起来,看向烟落,“权宜之计,刚刚有没有吓到你?”
烟落摇摇头,含笑道:“我信先生。”那是一种没来由的信任,足可把身家性命托付。
沈慕浅浅一笑,眼角已有了细碎的纹路,烟落隐约记得当年他们第一次相见,他也是这般轻浅一笑,转瞬已是几十年的光阴。
“先生怎么在这里?”
“去一家烟馆拍了些照片,被那些小混混一路追到这儿的。”他低头检查自己的相机,一路磕磕碰碰已经殉职了,好在胶卷还在。
沈慕:“刚刚那几个人是谁?”
“一个满清遗老,叫载洸,一个日本军官,姓山口,”烟落和他说,“先生方才所说不差,就是为了争取邕系势力而来,再后来狗急跳墙,要绑了我去谈判。”
沈慕皱了眉,“伪满洲国刚刚成立,他们就多方拉拢周旋,其野心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