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旧(51)
日本军队进驻鄢州,扶持曹兴榕成立了伪鄢南自治政府,日军的陆军第五十九师就驻扎在鄢州城内,师长正是当年与载洸混迹一起的山口,住进了城里的一所公馆里。
邕宁毗邻鄢州,鬼都想得到日本人下一步要做什么。
有人抛家舍业、血泪纷飞地抗战,也有人奴颜媚骨、卑躬屈膝地投敌。遍地战火,淬得出铮铮铁骨,也烧得尽朽朽枯木。
山口在公馆召开了新闻发布会,邀请了十几家报社,实则是为了控制舆论,以新闻媒体造势,给日本的厚颜无耻的侵略蒙上一层漂亮的皮。
沈慕挎了相机混入了现场。
山口一身军装,站在前面侃侃而谈,一边有人翻译给现场的人听,记者们举了相机拍照,或将山口的话记录下来。
这都是日本人“精挑细选”过的报者,该写什么、该怎么写都心里有数。
沈慕不动声色地起身,上了二楼。这原来是一家富商搭盖的公馆,富丽堂皇,极尽奢侈,哪知被日本人看上,占了下来。
沈慕立在窗边点了支烟,偷偷打量二楼的布局,走廊最里有一间办公室,恰好有一个日本兵从里面出来,想必是山口的秘书。
那个日本兵看见了他,也瞧见他怀里的相机,走了过来,一脸的鄙薄,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沈慕只听得出语气不善,八成是让他下楼去。
他赔着笑,点头哈腰地应一声,折身要下楼去,那个日本兵也旋身回原处去。
沈慕将指间未燃尽的烟弹开,一柄短刀从袖口滑至手心,他骤然回身,追上那个日本兵,一把捂了他的嘴,刀刃狠狠划过他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沈慕满身,那个日本兵从他怀里滑下去,无声瘫在地上,至死都瞪着眼。
沈慕无暇多顾,迅速将那日本兵拖入办公室里,反锁了门。
办公桌的抽屉上了锁,沈慕从怀里摸出一截铁丝来,探入锁芯,搅动几下,锁霍然开了。
抽屉里一堆文件,既然被锁住了,必然是绝对机密。沈慕飞速地翻找。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有不少人,步子却不乱——是巡视的日本兵上楼了。
沈慕额头沁出汗来,他手微微发抖,
突然看见了一页纸。那是一页电报纸,竖着有两列文字,前面是日文,像是人名,每个后面都跟了汉字。他一眼看见“风雷”两个字,心头一跳,这是组织里一位情报人员的代号。
找到了,这就是日本间谍潜伏在两党情报机关内的人员名单。
楼道里巡视的日本兵发现了血迹,追到了办公室门外。
沈慕举起相机,对着那份名单拍了照,又将那堆文件塞了回去。
日本兵开始撞门了。
沈慕飞速环顾一圈,跑到窗边,拉开窗户,好在窗外有一棵茂盛的槐树,枝叶如盖。
日本兵破门而入的瞬间,沈慕从窗口一跃到了树上,日本兵追了过来,只看见一个背影,跃出了公馆。
沈慕转入一个窄巷中,身后有日本兵紧追不舍。公馆外的胡同曲折,他在里面周旋,一面将沾满血的外套脱下扔开,还将相机里的胶卷取了出来,把相机也丢开了。
身后的日本兵追得近了,沈慕拐出了巷子。
只见胡同口支了一排摊子,卖糖画卖冰粥卖点心的应有尽有,就近是一家卖豆腐脑的摊子,倒不稀奇。令沈慕惊讶的是坐在旁边拿小勺吃豆腐脑的竟是玉烟落。
追兵近了,沈慕迅速在烟落面前坐下,捏了根油条开始吃,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烟落讶然抬头,沈慕眨眨眼,示意她不要声张。
俄顷,一队日本兵追了过来,张望一圈,略过这不起眼的摊子往前面去了。
沈慕把那半截油条搁下,精疲力尽地撑着桌子,气还没喘匀。
“换个地方说话吧。”烟落怕那些日本人折回来,喊了老板过来,结了账。
刚一起身便有两个人围了过来,一个毕恭毕敬地掏了支枪出来,“玉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看一眼沈慕,给同伴递个眼色,“一起带走。”
沈慕和烟落手被捆住,那两人一个在前面领路,一个走在最后,时不时推搡一把。
他们一路被带回了那所公馆,锁进了公馆的一间杂货间里,隔着门板,只听一个人嘱咐道,“锁好了,我去请大佐来。”
半晌,屋外没了声音,沈慕凑近些,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在鄢州?祁炀没来么?”
烟落摇摇头,“我收到了一封信,是云舟寄来的,说有要紧事,请我务必只身来鄢州一趟。”
沈慕眉心攒在一处,瞬间想清楚了来龙去脉,“信是日本人写的,你一踏入鄢州城就被盯上了,他们要绑架你胁迫祁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