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薪救火(19)
保安大爷却盯着他,眯着眼睛拉远视线瞧了半天,忽然说,“小伙子,你是一中原来的学生吧,多少级来着……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是13届还是14届来着?”
霍燃赶快挪回脚步,恭恭敬敬地回答,“我是13届的毕业生,高三(7)班的。”
大爷一拍大腿,笑容登时变得慈祥,“我就说嘛,看你怪眼熟的,”语气顿了顿,目光好像飘到了遥远的过去,“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年高考第一门迟到快两个小时的男生,当时考试马上都结束了,你才跑过来,非要进考场里考试,拽着我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当时好多学生家长也在帮你求情,我对你印象可是相当深刻啊……诶,你当时为什么迟到俩小时,别是像那些新闻里报道的的,睡过了吧,那可就太可惜了。”
霍燃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带了一点后悔一点遗憾一点时过境迁的释然——这是在镜子前练习过几千遍的笑,又在现实里千锤百炼,自然格外真诚,
“恩,当时家里出了点事,耽误了。”
大爷饶有兴致地问,“那你复读了吗?”
“没有,再读也没什么好的结果,还不如早点上大学。”
“也挺好,”保安大爷安慰般拍了拍霍燃,“叔和你说,人这辈子,指不定遇到点什么事呢,该往前看还得往前看,再过十年,你这点挫折,都不叫个事儿!”
霍燃点头称是。
队长常年窝在保安室,和来往学生的交流只限于眼神和“你是哪班的”“给你班主任打电话”,此时终于逮住一个看起来愿意洗耳恭听的好学生,说教欲大增,继续给霍燃灌心灵鸡汤,
“你们那几年出事的还挺多,我记得比你小一届的学生里,还有一个,爸爸做生意的厂子出了问题,人家要账的跑到学校想截住小孩,还好被我们保安队拦住了,”保安队长骄傲地一挺胸,腰板笔直,“后来你猜怎么着?那小孩还考了锦市第一,全省第六,进Q大了!他姓什么来着,好像是柯什么……那年可给咱们锦市一中争光了,印他名字和照片的光荣榜到现在还留在档案室,就是不知道搁在哪了……一晃也快十年,你们这些学生啊,真是一茬又一茬,我也该退休咯……”
他给霍燃搬了个凳子,霍燃边听就有些昏昏欲睡,直到下课铃响起,大爷才恍然惊醒,“诶,你回一中干什么?”
“就是走到这附近,想来里面转转。”
保安大爷挥挥手,“要是别人我肯定不放你进去,但今天你能听我说这么多废话,说明咱俩还挺投缘,小伙子别灰心啊,人生的路还长着呢,得慢慢走,”脸上笑眯眯,丝毫不见之前的怒视,“去吧去吧。”
还没到下课时间,教学楼里讲课声翻书声不绝于耳。
霍燃无意识就走到了高中时期住了三年的教室。
墙外的板报早就翻天覆地,换了时新的内容,老师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来,霍燃盯着板报,思绪游离。
如果再向前一步,迈进去,像十年前无数个稀松平常的早晨黄昏。
整洁明亮的白瓷砖在一瞬间转变为灰扑扑的水泥地,教室装潢褪色成十多年前的模样,粉笔灰簌簌落下,在黑板槽中堆砌成厚重的沙堡,犹如时光变迁。
记忆里的声音渐渐和耳边重合,
“霍燃,你来说说,这道题怎么做?”
“霍燃,张老师让你大课间去行政楼拿资料。”
“哦,好的,”霍燃点点头,指着自己问,“只有我一个吗?”
“对,张老师说,就是数学组自印的习题册,一个人就能搬完。”
高一刚刚开学,军训才结束,一群疯玩了一个暑假的准新生晒成了黑炭,放在人堆里谁也认不出来谁,唯有霍燃顶着白皙到几近透明的皮肉,剪了个过短的寸头,刘海几乎遮不住眉毛,开启了新的学期。
他身高平均,却生得极瘦,细胳膊细腿,九月秋老虎依然厉害,就只穿了过膝的马裤,两截小腿嫩生生,整个人轻飘飘地看上去没有二两肉。
“看不出来,我们数学课代表还是蛮有力气的,”张宇杨把办公桌上堆积的习题册递给霍燃,“明天发给大家,按我们的教学节奏走,学一章布置一章的作业,每周再多写套后面的综合题。”
四五十人的仇恨值还是挺沉重的,霍燃被表扬得耳朵都红了,憋住一口气,费劲地抱住习题册。
从行政楼回高一(7)班的教室,可以走大路,经过高二高三的教学楼,但要七转八扭多走几道弯路。
还可以从操场直接横穿过去,速度快,节省时间。
霍燃抱着和脖子齐平的卷子走到行政楼一楼,就已经觉得胳膊酸麻,他听同桌说过这条捷径,从行政楼侧门出来,就转进操场跑道旁的走廊,从这一侧可以直接走到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