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薪救火(24)
之后呢?
霍燃参加了剩余的三场考试,以三科都将近满分的成绩,被成功录取到了锦城的一所普通本科。
谭翠竹拿到成绩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带着疑惑小心翼翼地试探霍燃,“小燃,你那天到底怎么了?实在不行我们再复读一年,你那么好的底子,不怕考不好的。”
霍燃想起陆闻鲤说过的话,摇了摇头,“算了吧。”
那场所谓的“游戏”,霍燃输得彻底,他在高考最后一门结束后又见到了那个想把他千刀万剐的人。
陆闻鲤站在高几节的台阶上俯视霍燃,“按照游戏规则,你要报考锦城的大学。”
然后再被你欺辱十年八年,还是以后的一生?霍燃眼底再也藏不住讥讽,圆眼直勾勾地瞪着陆闻鲤,“如果我说不呢?”
陆闻鲤显然早有预料,气定神闲地勾起嘴角,“你妈还会在锦市工作吧,你觉得她知道你的事情会怎么样呢?我也很好奇,她知道你的高考失利是我造成的,知道你这三年无时无刻不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会为你拼命吗?她会不顾一切杀了我吗?”他走下楼梯,意有所指,“你想跑到哪?霍燃,别做无畏的挣扎,起码这样,你的家人还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他揽住霍燃僵硬至极的腰,把他带进校外一辆毫不起眼的车中。
他撕开了他的衬衣。
少年的恶,是太过纯粹的乖戾和残忍,而这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被成长的脚印覆盖。
那天之后,霍燃的校园暴力生活结束了。
他成了陆闻鲤养在身边的一只彻头彻尾的金丝雀。
霍燃事后躺在床上,身上遍布青紫色的伤痕,身材瘦似野狗,像是战争中幸存的难民,窗帘拉开一道缝,他从手指缝隙中看露出来的一丝阳光,表情漠然。
挺讽刺的,他的生活质量因此大幅改善。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陆闻鲤不再捉弄他嘲讽他,也许是因为成长,也许是别的,他接触到了外面更新鲜的世界,对霍燃不再像从前那样,冷眼看他在淤泥里挣扎,只是偶尔在锦财的校门口,接他去陆闻鲤的后山别墅,单纯地做爱。
大学毕业前霍燃曾冲动地策划了一场出逃,他身无分文,就带了张自己的身份证,刚刚通过高铁站的安检,陆闻鲤的电话就应声而至。
“霍燃,我想你应该去看看你的妈妈,她可能不太好。”
等霍燃丢下行李赶回家,进门看到的是昏倒在地的谭翠竹。
和满地不堪入目的照片。
他跪在谭翠竹的病床前,等她醒来。
等到的是谭翠竹清脆响亮的一巴掌和一句“你给我滚”。
霍燃不知道陆闻鲤对谭翠竹说了什么,就也无从解释——他又能解释得了什么?他怕一张口,满嘴的血泪就从喉头涌出,怎么也吐不干净。
他不想让这血也溅他妈一身。
不过他从那天起就再没在家里住过,他彻底搬到了锦财,过上了学校和后山别墅两点一线,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平静的生活。
半个月后,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谭翠竹从此再也不能开口骂他。
再之后呢?
霍燃放弃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他顺利毕了业,在陆闻鲤的安排下进了陆氏集团,安分地完成自己应当扮演的角色,不再抱怨,不再困惑,不再……反抗。
他觉得自己的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这么多年,从牙牙学语的孩童长成不顶天也不立地的成年人,年少时遍地风光扬名立万的白日梦都已成了明日黄花,伶仃无骨地撒了一地鸡毛,也曾想过去到更繁华耀眼的城市,去世人敬仰的学府,看喜欢的风景学喜欢的专业再和喜欢的人擦肩而过,那是更闪闪发光的人生,只是这些都渐渐被时间的打磨成了笑谈。
偶尔想起,只觉得,浮生一梦。
往事荡进深海,前尘种种,尽数变作了庄胜梦蝶的簌簌尘埃。
当霍燃醒来时,他还站在教室一步之外的地方,教室里书声琅琅,夕阳如火,那些尘埃在金线中缓缓落下。
像是每一个故事结尾里淡淡的尘埃落定的宿命感。
第十三章 故人不见
从锦城一中出来,夕阳烧得正艳。
旧城区有些年头,周遭的建筑早已被岁月风化侵蚀,墙皮掉了一地,处处都是破砖烂瓦,摆摊卖煎饼卖烤地瓜卖冰糖葫芦的,在校门口扎堆,引来一群群刚放学的小孩,有风拂过,种种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霍燃走过小摊,漫无目的地顺着街边闲逛。
过去的沉重,在于所有感官都与之相连,视觉、听觉、味觉、嗅觉,翩跹飘零的梧桐叶、煎饼果子出锅瞬间的香气、小孩叽叽喳喳的嬉闹声……牵引着神经细胞深入骨髓,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地提醒着霍燃,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