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薪救火(25)
每一遍的回忆都是一笔凌迟,刀刀剜心。
怎么可能不怨恨。
可这事霍燃不能想,不能回忆,不能铭记,不能刻骨。
这是一盘死棋,对弈越久,输得就越惨,但也不能弃局,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没有,没有棋局,没有对手,没有输赢,他坐在这里,只是为了晒会太阳。
他靠鸵鸟战术撑到了现在。
其实霍燃相当懦弱,从来都不敢直面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虚情假意地,像保安大爷说的那样自欺欺人——谁还没点挫折呢?然后假装很勇敢很坦然地活下去,把曾经的创痛和伤疤小心翼翼地盖住,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舔舐,喝一点酒,说一些人生在世不称意的酸话,唱一段算来一梦浮生的戏文。
他既做不到壮烈决绝地反抗,也没有真心顺服的觉悟,憋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吊着一根永远紧绷的神经,战战兢兢地在陆氏里苟活,日复一日。
挺没劲的。
“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可以试一下我们最新款推出的草莓风暴~”
短短一个月,霍燃对“草莓风暴”这几个字的恐惧已经深入骨血,和入不敷出的危机感紧密地粘连在一起,头脑警报作响,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走进了和楼下蛋糕店相似装潢的地方。
“原来是连锁店。”他小声嘀咕。
没逃过机灵店员的耳朵。
一听说霍燃是老顾客,更加激情地招揽,牙签扎了切成小方块的蛋糕递到霍燃手边,
“先生是不是在别的地方买过我们家的甜品,现在可以看看这款蛋糕……”
霍燃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发挥出了一个会计应有的职业水平,
“这款蛋糕,原价175,打完折68,还有那个,草莓风暴,”说起这个名字他就一阵肉疼,“原价42,现价25.2。”
他都知道,可是,没钱。
说完没好意思看店员的表情,略带歉意地解释,“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不买蛋糕。”
“谁说不买的?”店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这个……和那个什么什么风暴,都打包带走。”
听着像是哪来的暴富的大土鳖出街。
店员欢天喜地地跑去结账。
霍燃瞬间石化,“你怎么在这?”因为过度震惊,他保持着偏头的姿势一动不动,歪着脑袋呆呆地看着辛恪线条优美的侧脸,神情类似某种还没长成的幼兽。
辛恪竟然也有样学样,照猫画虎地歪着脑袋,
“你怎么也在这?”
这幅场景颇有点像两个某某精神病院的病友,在疗养中心复健时偶遇的场景,霍燃没忍住,嘴角笑出一个可爱的旋涡,露出没什么威慑力的虎牙。
眉眼弯弯,丹青水墨顷刻间流淌开来。
辛恪也笑了,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看见霍燃穿得单薄,顺手解下颈间的格子围巾,自然地给霍燃系上,一圈一圈细致地缠好。
“怎么穿这么少?外面风大。”
温热的气息缭绕在他的脖颈,辛恪贴得很近,近得连规律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
霍燃的大脑突然宕机,身体好像失去了感知能力,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任由辛恪动作。
“憋什么气,”辛恪在他左耳边轻笑起来,带着温柔的低沉,像透过皮肤骨骼传来的振动,“又不是……”
又不是什么?
霍燃没听清后面两个字,却也本能地慌乱起来,推开辛恪的手,自己慌慌张张把围巾系成了一个死结,努力地转移话题,
“你不是也穷得叮当响吗?哪来的钱买蛋糕?不如退掉好了。”
辛恪显然领会错了霍燃的好意,“为什么要退?你不喜欢吃?所以前几次才留给我?”
霍燃:“……”
他噎了半天,艰难开口,“不是,你听我狡辩。”
辛恪气定神闲地抱起双臂,“好啊,你狡辩吧,”贴心地问,“给你十分钟,够吗?”
霍燃沉默了五秒,放弃挣扎,“……算了。”
正巧店员把打包好的手提袋送过来,“先生这边结账”,辛恪撇他一眼,示意霍燃提上袋子,
“乖一点,下次还请你吃蛋糕,霍,燃,哥,哥。”
他把“霍燃哥哥”四个字咬得意味深长,霍燃想起曾经说过的“哥哥给你买糖吃”,哭笑不得。
这小孩,怎么这么记仇。
他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辛恪走到柜台前,微弯下腰,礼貌地小声对话,棕褐色的长风衣勾画出他流畅劲瘦的骨骼线条,宽肩细腰,连头顶的发旋也被灯光映成一弯璀璨的金。
实在是……温暖而热烈,是那种忍不住像让人凑上去的暖和,冬日里散着懒懒热气的亲切和一见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