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日光(38)+番外
江惟的喉结心疼而酸楚地滑了滑,叫他:“思意。”
在他开口并试图往前走一步的同时,安思意拿过了手边床头柜上,插了两朵百合花的玻璃花瓶,用力砸在了地上。
他摔得太重,隔着近十米,花瓶里洒出来的水也溅上了江惟的裤腿。
安思意像是在江惟去向自己的路上铺了一地的荆棘。那一片狼藉的玻璃与鲜花,也像是已然粉碎的,再难以完整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过往。
江惟站在门口,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没有半点被惊吓到的表情。
片刻,他像是看不到那些碎片的存在,只是踩在上面,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鞋底把多数细小的玻璃踩得更碎,发出清脆的声响。直到踩上一块尤为尖锐的,发出了刺穿了什么的声音,江惟眉头也没皱一下,继续如履平地地径直走着,安思意的身体却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对不起。”
江惟站在安思意床边,看着他,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
江惟打自己一巴掌,就说一声对不起。他缠满纱布的那只手都渗血了,脑袋却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仰着头,始终眼眶通红地看着面无表情安思意。好像一个罪无可赦的死囚犯,正在接受千刀万剐,却仍希望对方回头看他一眼。
直到嘴角裂出了血口,也没有减缓手上动作的速度与力道。
安思意终于转过了头,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好像一个透明的玻璃球。
他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的沙哑,却仍用力地,明确地对江惟说:
“滚。”
第二十一章
(九十四)
术后不久,医生来过一趟。
他表示由于安思意的身体本来就比较虚弱,这次流产过后,再怀孕的机率微乎其微。
江惟最在意的并不是孩子,只要安思意平安健康,他觉得比什么都好。
安思意还是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靠在床头,低垂着视线,眼睛一眨也不眨,听到医生的话,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江惟只好代替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还有,有一点要注意。”知道他们的关系,离开病房前,医生特意叮嘱道:“为了安全起见,最早术后一个月才能同房。”
闻言,病房里本就死寂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江惟下意识向安思意看去。
他仍是面无表情的,只是眼里似乎比刚才更冷。叫江惟看得心慌。
江惟只好转过头,又对医生点了点头,说好,“我们知道了。”
(九十五)
安思意不愿意见江惟。不与他说话,不正眼看他,好像江惟只是一团巨大的雾霾。
也同时抗拒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
休养了一周之后,安思意又在医院呆了整整一个月。
江惟给他找的心理医生基本上每天都会来两个小时,但无论她如何循循善诱,耐心引导,安思意始终一言不发,像是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一般,静静地看着窗外。或者靠在床头,久久地看着放置在自己肚子上的两只手。
每天一离开病房,心理医生努力维持的笑容就消失在脸上。长叹一口气,对靠在门边的江惟摇摇头,表示他今天没有任何过激反应,但也仍然一个字都没说。
江惟当然知道这是一份苦差事,他更怕安思意没有人陪,会更加郁闷想不开。于是几乎是逐日在给心理医生加钱,哪怕只是找一个面目和善的人,每天陪着安思意坐两小时。
有时候江惟来里面陪他,想同他说话,安思意就拿过遥控器,把挂壁电视关掉,在大白天转身拉上被子,像是要准备睡了。如果工作人员送餐来的时候江惟也在,一直到一餐桌的食物冷掉,安思意也不会动筷子。回收餐具的工作人员回来了,诧异地看了看他,问他需要收掉吗,安思意就轻轻点头,像是完全不饿。
这种时候江惟会立刻站起来,止住工作人员,说,麻烦再拿一份热的,谢谢。
随后慢慢坐回去,内心挣扎少时,柔声对安思意说:“思意,那我出去呆一会儿。你过会多吃一点,好吗。”
安思意看都没看他一眼,当然也没回答好不好。
江惟就恋恋不舍地起身了。
其实他很想摸一摸安思意的头发,忍住了。他像突然老了五十岁,每一步都迈得沉重且缓慢,轻带上了门,离开了病房。
不久工作人员就带着新的餐点来了,江惟会把她叫住,提过保温桶,让她换成医院的碗装。里面是他让秘书找特级酒店大厨定做的补品。在这家餐厅的包间吃一顿晚饭都要提前两个月预约,江惟却每天变着花样给安思意打包松茸鸽子汤,鲫鱼豆腐汤,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