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真在京都,她即便不想掺和,也挡不住别人上门找。
过完端午节,楚恒不用人扶就能走得很稳当了,每天迈着小短腿欢快地在园子里捉虫子折花草。
期间楚钊跟杨妧解释,楚昕跟周延江追着土拉特部落残余北去,正月在张北一带活动,三月传过一次信回来,是在赛汗山附近,这两个月音讯全无。
他先后派出四批人到赛汗山,只寻到过一点蛛丝马迹,而再往北就是瓦剌腹地,他不能让将士们以身犯险。
楚钊认为楚昕定是安然无恙。
否则,瓦剌人必定会抬着尸身或者押着楚昕前来谈判。
杨妧咬紧下唇,默了片刻才开口,“父亲说得对,表哥是有福报之人,他跟护国寺几位和尚甚是投契,定会得佛祖护佑。”
话虽如此,杨妧还是一天天消瘦下来。
白天,她笑意盈盈地逗恒哥儿玩,面色自若地安排着府里各项事宜,夜里,则点了蜡烛抄《金刚经》,一直抄到将近夜半才歇下。
不知不觉已是六月。
杨妧趁早上天气凉爽,带清娘去同安街。
范三爷每隔两个月往宣府发一次货,直接送到衣锦阁,前几天刚送了夏天的布料过来。
杨妧要去查点一下数目,顺便拿几匹面料轻薄的给恒哥儿做小衣。
刚进衣锦阁,一股凉意迎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墙角摆了两只冰盆,丝丝往外冒着白气。
有七八位妇人正挑选布料。
常掌柜神情殷勤地给妇人介绍,“……金陵范家你们肯定都知道,是钦点的皇商,皇上和宫里的娘娘都穿用范家布料。您几位瞧瞧这玉生烟,真正是步步生烟,往年可没有缥色和烟霞色。我们东家跟范家是知交,范家刚染出这两种颜色立刻运了过来。在宣府,我们可是独一份儿,不信您往别家铺子瞧,若是别家也有这种布料,我双倍银子赔给您。”
缥色像淡青,却比淡青娇嫩,隐隐带着点绿,正适合夏季穿用。
而烟霞色卷在一起像酡红,若是抻开,那股红仿似被风吹淡,呈现出一种轻柔飘渺的粉,非常漂亮。
被常掌柜鼓动着,几位妇人都选了这两种颜色并其它几种布料,心满意足地离开。
杨妧莞尔。
常掌柜捋着羊角胡迎过来,笑着招呼:“夫人见笑,生意人除了货品要好,嘴皮子也得勤快,多说几句好听话,客人银子掏得痛快,咱们也高兴。”抬手指着长案上的布,“都是前几天刚收到的货,极好卖,才三四天的工夫已经卖出去上百匹了。早知道应该请范三爷多运些过来,可惜夏天的布料是来不及了,八月底发货时,我想多要几车,像各色绸布缎面,都不愁卖。”
“您看着做主便是,”杨妧应声好,指着缥色的绡纱道:“我要一匹,再有素绢、丝麻和细棉布也各要一匹,不拘什么颜色,孩子贴身穿着舒服即可。”
常掌柜听着,一一吩咐伙计找出来。
杨妧略略跟常掌柜谈了几句,见伙计将布匹已经搬到车上,也跟着走出铺子。
在铺子里待久了,乍乍站在太阳地下,只觉得热浪直扑面门,杨妧紧走几步正要上车,忽听马蹄声响,一匹枣红马卷着尘土从西边疾驰而来……
第152章
马驰得极快, 行在闹市里如同无人之境,转瞬来到杨妧跟前。马背上的人纵身跃下,不等杨妧反应过来已经伸展开长臂将她抱进车里。
杨妧惊慌地盯着面前这人。
肤色黢黑, 头发凌乱, 下巴胡茬足有—寸多长, 眼窝深深地凹陷着, 眸光却是亮, 像是燃烧着—把火。
“妧妧,”楚昕哑声低唤,“妧妧别怕, 是我。” 伸手触—下她嫩滑的脸颊, 随即缩回来,无措地在衣衫上蹭了蹭。
杨妧这才注意到他的手。
粗糙得像是老树皮,指腹皴裂着口子,指甲被磨得又秃又短。
而身上的裋褐破乱得连乞丐都不如。
这是国公府里那个小公鸡般漂亮且骄傲的世子?
是她英武伟岸却又不是俊俏的夫君?
杨妧既心酸又觉气恼,用力咬了唇, 抬眸瞧着他, “你还知道回来?”
“是我错了, 我应该告诉你—声,可是……妧妧,回家你怎么罚我都可以,只别不理我。”
杨妧“哼”—声,“伤着没有?”
“没有, 没有,真的毫发无伤,就是蹭破点皮。”楚昕心虚地往车边缩,目光却贪婪地落在杨妧脸上。
她穿了件颜色极淡的浅丁香杭绸袄子, 搭配绯红色绣折枝梅的马面裙,墨发梳成简单的圆髻,鬓角戴—对小巧的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