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群看着任苒过去找到孙浮白,和他说话,孙浮白一身黑色的笔挺西装,气势逼人,但是任苒站在他面前并不显得不堪一击。
孙浮白点点头,似乎是无意的朝这边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周群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孙浮白又低下头说了句什么,任苒走回来。
“走吧。”
还是小陆送他们,虽然孙浮白喊他小陆,但他大概比周群和任苒的岁数都大。
任苒说了地址,那地方离得并不远,二十分钟可以到。
车里很安静,周群过了一会儿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嗯,晚上大概还要和老爷子一起吃饭,我想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去。”
车子转了个弯,任苒看着他们的正前方,远处,浓烟滚滚。
任苒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等车子驶近,到了他要来的地方,车子没法再向前开,消防车堵住了通道。
任苒再拨电话,怎么也拨不通,他推门下车,抬头向上看。
小陆也走下来:“您要找的人住几楼?”
“十一楼。”
小陆也仰头朝上看。
他想,陈少爷要找的人,九成是找不到了。
火焰从十一楼的几扇窗户里窜出来,高处风大,火势也越来越大,那涌出来的滚滚黑烟,像是一个恶毒的讥讽。
“那位莫先生,是你朋友?”
“他是个替别人解决麻烦的人······我委托他帮我查一些事。”任苒接过周群递给他的水:“中午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可是现在那不重要了。
十一楼里的住户已经死了。
“大概是火起得快,人没有跑出来。”
小陆犹豫了一下:“您要想调查什么事,我也可以帮忙。”
任苒当然知道,但是他既然一开始就没选择孙浮白,而选择了莫先生,现在当然也没有改变主意。
“没关系,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了。”任苒说的是实话。
小陆走了以后,周群问他:“你在查什么事?”
一起车祸。
任苒在心里说,一起很久以前的车祸,因为隔得太久,所以线索很少。
不是周群遇到的那一次,是更早之前······他自己遇到的那一次。
刹车为什么会忽然失灵呢?只是意外吗?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意外。
莫先生这里的进展很慢,呵呵,别气,任苒本来以为这件事要永沉海底了,可是中午接到了那通电话。
他发现他还是没有释怀。也是,一个人对自己死过一次的事情,就算不再愤恨留恋,也总是需要一个······
一个真相,一个合理的解释。
周群从后面抱着他,任苒摩挲他的手背。
“明天我们回去吗?”
“嗯······回去吧。”
发生这样的意外,任苒也失去了再去查究的动力。
不过,真的太巧了······
也许不是意外的想法在任苒心中一闪而过,周群的嘴唇轻轻在他脖子后面亲吻,任苒手绕到身后,轻轻抚摸周群的头发。
“我去买车票,你睡会儿吧,晚上要陪老人家吃饭,还是把精神养足点好。”
“嗯。”
任苒睡得不太踏实,梦境断断续续,房间里空调不是太好,他出了一身汗,被敲门声惊醒过来。
任苒头发睡得都乱了,小陆进来时他还问了句:“怎么这么早?”
“不早了,五点多了。”
“唔,等我换下衣服就走、”
周群还没回来?
任苒冲澡换衣服,给周群打个电话。
“你在哪了?”
“啊,我想买些东西带回去。”周群应该是在路上,旁边听起来很嘈杂。
“我要出门了,晚上回来咱们再说。”
“好。”周群好像还想说什么,不过没开口。
周群不太喜欢孙家的人,任苒自己也不喜欢。
任苒到孙宅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间的风已经带着淡淡的凉意,夏季快到尾声,树的绿带着一种沉郁,远远望去,这座房子像是包裹在一片树海中。
小陆迎上来:“老爷子还在楼上。”
任苒点点头,知道孙世辉不到吃饭的时间不会下楼来。
“孙哥说你来了之后就去找他,他有话和你说。”
“我知道了。”
孙浮白在客厅一侧的小厅里。
“坐。”
任苒没有坐,他走到窗边。窗子朝西,太阳正要落下,屋子被染成了一片橘红色。
“我听说,你委托莫常立调查事情。”
任苒都不知道那个老莫的真名叫什么。
“嗯。”
“你要查的事,我可以告诉你。”孙浮白看着他:“不过你也要告诉我,你查那件事做什么?”
任苒忽然明白过来:“人······是你杀的?”
孙浮白摇摇头:“不是。不过,他查那事情的时候,有次查到我的人身上,我也就知道了这件事,不过没去管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让他调查的人是你。”
任苒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有人死得不甘心。”
屋里的家具都有些年头了,光线渐暗,看起来就像一部旧电影的场景。
“当年,那辆车的手脚,非‘凡论‘坛首’发是谢家的人搞的鬼,不过,推门不肯亲手做,所以雇了我的人动手。谢家有人看谢尧不顺眼,希望他能挪开位置——但是没想到那天他没有开那车。”
车被任舒开出去了,然后,任苒也上了那辆车。
任苒没说话,他缓缓坐下来。
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就这么摊开了。奇怪,他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孙浮白的声音低低的:“,这真是谁也想不到。”
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半天都没动一动,烟灼了手也没觉得疼,他不相信任苒就那样死了。
最不该死的就是他——可是偏偏别人都没有事。
任苒坐在圈椅里头,将落的夕阳在他的眼睛里闪烁,一瞬间那光亮像是浮动的水滴,孙浮白仿佛觉得,他哭了。
“我做事很少后悔。”孙浮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可是这件事,我后悔了。”
“谢家最近还有什么动作吗?”
“他们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内耗得厉害,好像上个月已经破产清算了。”
任苒没说话,他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我上去看看老爷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任苒从窗外看见孙靖山的车从山下驶上来。
他轻轻敲了两下门,门是半敞着的。
“时候差不多了,您下楼吧?”
任苒走过去,孙世辉静静的坐在那那儿,手搭在膝上,一边放着他喜欢的乌龙茶,已经凉了。
任苒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孙世辉的头靠在椅背上,他好像在微笑,不过那笑意已经凝固了。
“老爷子?”任苒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冰凉僵硬,毫无弹性。
“外公?”
山间的风发出巨大的呼啸声,夕阳完全落了下去,暮色像一张布,轻轻的盖了下来。
快黎明时任苒从屋里走出来,他的疲倦无法掩饰,脸色苍白,脚步不稳。
孙浮白从屋里追出来:“你还是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任苒摇摇头:“不了,我还是回去——周群一定很担心。”虽然他打了电话回去,但是他可以想象出,周群这一夜一定也没有睡,他不放心他。
看来今天他们走不成了,车票还得退掉——
任苒一直觉得自己对孙家没有感情,但是孙世辉的死,让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虽然和他并不亲近,但是有些人,他们的存在就像山峰、像巨树一样,可以成为别人心中的依靠和屏障。
孙世辉对他很好,并不勉强他选择自己想走的人生道路。
也许在他自己也没注意的时候,他已经将这个老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长辈,当成了一个······可以保护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