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辞树(22)

作者: vagary 阅读记录

如果可以,这算得上一种莫名的生不逢时。

“程诺。”他轻声问我,“你和他在一起?”

我没有答话。他冷笑,“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可是,苏艾晚,你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吗?还是你有什么把柄抓在他手里?那一天,那一天我看到你们的样子。你被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样子。”他狠狠地盯着我,“你欠了他什么?我不怕你生气。你像他手底下的一条狗。”

我后退一步,看着他。南唐,他究竟打算着什么呢。这个出奇敏感和脆弱的男孩子。他的梦想,华美如干花标本一般丰盛绵长的渴望。他尖锐的直觉。有某种东西把他推向我,把我推向他。所以我们相遇。所以他对我说这些。可是一切都只能是徒劳。我知道。

我终于认输地微笑起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如果我本来就是呢?”

南唐怔住。

我看着他,用一种了解和容忍的态度。他值得我这样,“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又能明白多少?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做你的知音吗?”

南唐脸色惨白。

“红颜知己,你不是找不到的。还是你只打算和你表哥明争暗斗?你有那么低格吗?这样子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终于说:“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苏艾晚,我只是想见你。”

我叹息,“我不能见你。我不想见你。南唐,你找错了人。我不是那个人。我已经自顾不暇。”

他终于颓唐地问,“为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我回答他。

告一段落。一切都在此处告一段落吧。南唐,我和你,原本就毫无关联。光阴错落,我们的灵魂根本就不曾相遇。我已有足够的自觉。是我的话,只会讨要自己值得拥有的一切。强求半点都无益。

“各有前因莫羡人。”我说。

南唐冷冷地看着我,低低地说:“总有一天我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你可以等着看。”

“有用吗?”我反问,“到时你会梦想旅行到月亮的背面。靳夕同你,根本是两种人。你何必把自己放在他的身边。你们根本不同。你太苛求自己,也不放过他。”

为什么你和我一样喜欢自虐。这样精美的折磨,无声的拷问。南唐,你这可怜的妖精。

他看着我,冷笑,“你说一句实话。当真是我们两个人要你选,你会选我还是他?”

“问的自私。你希望我答的也自私吗?”我问他,“你希望吗?”

“……”他无言以对。

我突然呆住,从南唐肩上望过去,他就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枯瑟柳叶如金缕薄雨洒上衣衫,纷纷落叶飘香砌。秋风渐凉,凉如他淡淡的笑容。

程诺。他来了。他到底还是来了。

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南唐奇怪地转过身,叫我,然后看到他,怔住。

“你谁都不选。”南唐轻轻地说:“你只要他。他吹一声口哨你就飞过去。你这个傻瓜。苏艾晚,白痴,你还在教训我,这就是你那可怜兮兮的梦想吗?”

我默默地走过去,不回答。

他站在那里等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说:“我们走。”

靳夕沉默起来,冷落了他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得回脆弱的宁静。他找不到我。那是真的。不接他的电话,按掉他的手机。下课后,安然,或者毕罗准时过来找我,把我带到程诺那里,丝毫不给他讲话的时间。

我像一只活生生的人偶,被那个人远远地提着线头左右牵动,似乎连笑容都没有分寸。

毕罗极其奇怪,他好奇我同程诺的关系。

“他怎么收得你这么牢?”他笑问。

我苦笑,我怎知道。可是程诺,如果他有那个能力,我相信他更愿意把我锁进记忆的琥珀屋里,自己带着置身事外的超然和身临其境的痛楚,在变幻的光彩和无穷的孤寂里遥看我一日日地枯萎。他是不是真的想这样做呢?如果他可以。

毕罗笑说:“认得他这么久,他一直是一个人。我还以为他这四年不打算找女友。”他凑近我,悄声问,“你怎么认得他的?”

我不说话,只平静地微笑。说给他听,他也不会明白。

“有时候我真有点怀疑他是gay。”毕罗悄声说。

我一怔,然后大笑。

程诺。可怜的人。

“当然了。他当然不是。”毕罗被我笑得很窘,撇开话题说:“可是他对女孩子的态度。哼哼。”他挤眉弄眼,“小妹妹,说出来不怕你生气。三年来倒追他的女生也多得够人瞧的,你真的不是最出众的一个。”

我微笑。他不明白,怎样他也不会明白。

“程诺那种态度。呵,该不该得罪的也全被他给得罪尽了。这小子,我还以为他心有多高,仗着自己出色,就可以随便挑拣。”

我笑着接口,“结果不过是拣到我这么一件次品。”

毕罗脸色大窘,急忙缓口,“你自有你的好处。”

我笑,我哪有什么好处。程诺,他不会不知道。在他眼里,我根本不是个可以言笑容与的女孩子,一如在我眼中,他亦不是靳夕一样可以同我谈笑风生的男孩子。我们对彼此而言都已不是常人。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但我知道他同我一样。我们没办法抗拒这样一种力量,茫然而沉厚地将我们胶结在一起。无论他对我做了些什么,我都没力气没理由反抗。正如无论我对他做些什么,他都不会计较不会分辨。

我们已经不是从前那两个年少的孩子,一个稚气,一个懵懂。宿命纠葛,没有什么能比伤害更有力地把两个人捆绑在一起,喜欢不能,爱亦不能。

毕罗说:“就在上个学期,大二的一个女孩子紧紧地跟上了程诺。真是的,那孩子做尽了功夫,程诺就是无动于衷。”他睨我一眼,见我声色不动,才放心道:“我就亲眼见到过一次,就在这办公室里,只他们两个人,那孩子也是太放肆,居然自己蹭到他身边去撒娇。”

毕罗苦笑,“软玉温香,投怀送抱。换了我说不定乐成怎样。”

我大笑。

“谁知程诺那小子居然一个耳光就甩过去,当场把那孩子打得呆住。当时我正好突然进去,看得一清二楚,吓得半死,马上装作什么都没看到。那女孩子大小也是个学校里风头够劲的人物,程诺这么给她没脸,被外人知道,她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有人轻声叩门,“谁在练习口才?”

毕罗脸色一白,跳起来就逃,不忘对我做了个鬼脸。

他站在门前,冷冷地看我。

我靠在沙发上,看着他,突然问,“你想关我多久?”

他沉下脸不理我。

“我大一,你大三。你想要我接下来这四年每天都困在这间屋子里吗?你能关我多久?”

他摔上门,脱下风衣扔到我身边,神情绷紧,“能关你多久,我就关你多久。苏沉香,你想和我讨价还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