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暄虽然见识过只需林如海发火,林砚一秒就怂的模样,并不觉得若是林如海真生气,他在能顶什么用,但听到这话还是很开心。却又摇头道:“祖父是为我好!”
林砚心头一滞,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让他怎么和一个才五岁多的孩子说,“为你好”这三个字是关心,可有时也会成为一把刺得你体无完肤的利刃?
林家自先祖那辈便是奉行的棍棒教育。哦,不独林家,可以说这个时代百分之八十的家庭都是奉行的棍棒教育。林如海,包括林砚自己都是这么过来的。
对于这等教育方式,林砚自身已经习惯了。虽没觉得林如海打小这么对他有什么不好,可也明白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承受,也不是每个孩子都适合。
他一叹,干脆跨过这个话题,翻出林暄的书,“哪里不会,告诉爹。爹教你!”
林暄仰着小脸儿,很是开心,“好!”
沈沅才从三味书院回来,听闻林暄被林如海罚了,有些担心,又听闻被林砚带去了书房,便直接过来了。在外头就瞧见父子俩大脑袋贴着小脑袋,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气氛相当不错。莞尔一笑,悄悄退了出去。
没多久林砚就发现了。林暄算不得天才,却也可说聪慧。好些句子,林砚说两三遍,他就能记个大概。但却无法将自己会的和书页上写着的对号入座。
也就是说,他的问题不在于背书,而在于认字。
林砚突然想到一件事,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林暄,将心思打住,先且把这堂课上完。
又握着林暄的手练了几个字,见他背上已出了汗,忙命人打了水进来,也不让下人上手,亲自拧了巾子给他擦了。看他眼皮打架,有了困意。怕走回内院走了困,便抱他往内室,哄着他在书房歇下。
林暄拉着他的手不放,一双眼睛雾水迷蒙,“爹爹以后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这话像是一把刀,刺得林砚连心跳都停顿了片刻,愧疚不已,忒不是滋味。
林暄小时候,他也是宝贝得很的。可后来有了林晞,他本就是意外生产,在叛军作乱的纷扰中艰难降生,自落地便被掳走。差点没了命。
虽救了回来,却一直不如寻常孩子康健。身子纤弱,时常生病。林砚深觉这全是因他之过。若不是降生为他的儿子,林晞不必成为司徒峥的筹码。若不是他与司徒岭设的此局将司徒峥逼得无路可走,他也不必受这场苦难。
对这个儿子,他既心疼又愧疚。
再加之这两年他官职一再上升,不但有本职职务,还揽着兵器所的事,越发忙碌。对林暄就少了几分关心。尤其他是长子。这个时代的长幼不同于后世。
长子需要承担的不同,所需的教育也不一样。家里长辈对他的要求也会相对高一些。
林砚爬得越高,也就代表林暄以后继承的会更多,责任也就更重。
林砚此时才发觉,林暄也不过只是个五岁多的孩子,正是需要父母关爱的时候。
是不是因为这样的环境,才会让他变得太过听话乖巧?
他爬上床,躺在一侧,将林暄抱进怀里,声音轻柔:“当然!你是爹的儿子,爹当然会对你好!爹之前太忙了,疏忽了你,是爹不对。以后不会了。睡吧!爹陪你一起!”
林暄咧开嘴笑,朝林砚怀里拱了拱,“嗯!”
看着他睡熟了,林砚又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也不离开,就在内室的小书案旁,开始写东西。
他画的是表格。
字母表。
声母表。
韵母表。
没错。就是汉语拼音!
林礞进学之时正值他与当今商谈给司徒峥设局对付他的重要时刻,没怎么关注过这方面。待得尘埃落定,当今登基。林礞已过了认字启蒙的阶段,步入四书五经的正规教学。因而林砚也没想起来拼音这一出。
林暄的情况倒是提醒了他。
为何说西方知识分子比例比国内多?为何西方语言更易传播?便是这字母与音调。譬如英文。只需知道基础发音,看到一个单词,你即便不知道它的意思,也基本能读出来。能看就能读,能读便会写。相较于汉字的晦涩,自然更易传播。
汉字。在无拼音之前,只能靠死记这个字的字形和发音来记忆。就有可能出现很多你会背会读,却不认得的情况。
在后世,清末民初年间,也正是有人察觉了这一点,才提出疑问。初时甚至连大文豪鲁迅都有过“汉字不灭,中国必亡”的说辞。
可汉字传承几千年,怎能说灭就灭。可若是继续下来,传播成难题该怎么办。
历经几方波折,后来才在英文的字母发音上弄出了拼音。而后期大家都熟识的拼音,也并非最初的版本,但却是后来经过多次改良后最为合适的版本。
至此,汉字的普及,文盲的扫除才达到了一个质的飞跃。
现今已是重开海贸的第八年。不说权贵,便是百姓都已对西洋不再陌生。民间也有少数跟着西洋人学外语的。
因而,这是一个相对成熟的时间。若是数年前,他弄出拼音,或许会让大家觉得怪异。可拼音脱胎于英语。在西洋文化已经逐渐深入大周,并且已被大多数知识分子接受的现在,拼音的出现会成为大势所趋。
到时,可以出版注音版启蒙书籍。不但学龄儿童可用,许多百姓也能用。
扫盲,是国家文明发展的基础。
林砚将表格制作完成,又做了必要的备注。搁下笔,正瞅着是否还有需要细述之处,便见秋鸣匆匆入内。
“着急上火什么!”林砚皱眉,看了眼还在熟睡的林暄,压低了声线,“莫吵醒了暄哥儿!”
“是!”秋鸣面色十分着急。
林砚一凛,随他出了内室,问道:“到底怎么了?”
“二爷出事了!”秋鸣近身,附耳说了两句。
林砚面色骤变,脚一抬要出门,又望了望内室,吩咐道:“让朱砂过来陪着暄哥儿,再使个人去内院和大奶奶说一声。记住,先别让老爷知道。”
秋鸣应了。林砚沉了脸,掀帘子出了门。
第143章 番外二 教子与训弟(2)
“大爷也知道, 梨园这两年出了个名角白玉兰。长得好,唱得好。一月才登一次台。上月说是病了一场,不曾开演。今儿是这月登台的日子,实在难得。”
林砚一听这话, 便明白了,“所以他就去了。”
“二爷许也是慕名去凑热闹。”
自然只是凑热闹。他可不记得林礞有听戏的爱好。
林砚压下怒气, “那这为个戏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是怎么回事?”
“奴才打听过了。真算不得二爷的错。白玉兰只唱一场。唱完就下台。以往也是如此。奈何今儿遇上个蛮横的,叫了园主来非要白玉兰陪酒。偏他是礼亲王世子。园主不敢不从。”
礼亲王年岁不大,不过长了当今五岁。却是目前现存皇室里辈分最高的,就是当今也要唤一句叔祖父。这世子自然也长了当今一辈。偏生他还是礼亲王的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