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诗磊刚走进咖啡厅,雨就泼了下来。
原先坐在外头的顾客都纷纷回到了室内,或者离开。门口进出的人都显得有些狼狈,施诗磊张望了一会儿,看到符钦若已经在窗边的位置边上站了起来,便放空了眼神走过去。
“喝什么?”坐在符钦若身边的牟云笙问。
施诗磊在他们对面坐下来,没什么精神,“香草拿铁。”
符钦若关切道,“你身体还没好,还是别喝咖啡了吧?”
“那我喝水行吧?”施诗磊还嘴道。
被他这么生硬地一堵,符钦若白了脸。
牟云笙看看他,说,“肚子饿着?先吃块蛋糕吧,喝杯热茶。”说着叫来服务员,帮施诗磊做了决定。
施诗磊料有兴趣地托着腮,观察正在跟服务员说话的牟云笙,余光瞥见符钦若正看着自己,噗嗤一笑,冲牟云笙那儿抛了个眼神,开玩笑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这种才是攻呢。”
符钦若怔住,脸上一下子褪去了血色。
牟云笙当做没有听见施诗磊说的话,先看了一眼符钦若,而后身体稍微往前倾了倾,说,“找你来是因为情况有了转变,必须当面跟你说明。”
施诗磊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挑了一下眉,往后靠到了座位上。
这事不关己的态度让牟云笙皱起了眉头,他想了想,说,“对方律师请医院对刘郢进行了精神病司法鉴定,结论是刘郢有精神障碍。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可以归咎于是他精神分裂的症状引起的。”
闻言施诗磊的心好像掉进了一个窟窿眼里,登时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
他原本想要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当做一场笑话,可是,事实是,他的生活本身就是一场笑话。施诗磊根本连笑都觉得不能很好地表示自己的感受,他笑不出来。
面对符钦若和牟云笙严峻的表情,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两声,还抬头对送来慕斯蛋糕和热茶的服务生笑着说了感谢。
他拿起叉子勺了两大口慕斯来吃,吃得嘴边都是奶油,还因为咽得太快噎住了,拿起热茶觉得烫,便直接拿过符钦若的咖啡来喝了一大口。
“施诗磊……”符钦若心疼地看着他。
施诗磊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把咖啡和蛋糕都咽了下去,抓过纸巾擦了擦嘴巴,哈了口气,笑着问牟云笙,“所以,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牟云笙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哎呀,闹了半天,我被一个神经病给干了。”施诗磊毫不避讳地说起来,笑着摇摇头,刚要继续喝咖啡,注意到是符钦若的,又放了回去,“不好意思。——啧啧,那这事就了了吧?哦,对了,我还是他的养子呢,是不是有个什么看护他的义务?”
“法律上来说,你的确有对他进行监护的义务。”牟云笙说,“但他现在既然已经被诊断为存在精神障碍,监护人也可以将其送入精神收容所进行休养。”
“我被他强奸了,”他双手搁在桌上,倾身笑问牟云笙,“他生病了,我还要照顾他。牟律师,我们国家的法律是不是有点太搞笑了?”
他说得这么露骨,符钦若在一旁眉头紧锁,小声说,“怎么这么说话?”
施诗磊呵呵笑起来,环顾四周围有可能听到的客人,幽幽地说,“符公子,我是当事人,我都不在乎,你在意什么?再说,”他对牟云笙微微一笑,“我也习惯准确地用词。”
牟云笙看着眼前这个随便说什么都能挑刺的年轻人,道,“法律本来就是强制性的,很多时候看起来都会强人所难。对方当事人现在已经在精神收容所里了,但因为病情稳定,院方和警方都不要求进行强制性收容。不过你作为他的监护人,有权力的要求院方这么做,毕竟他现在并不是一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对于这点,我可以帮你向警方和院方提出诉求。只是取消领养关系的事情,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不能进行办理了。”
“说白了,我还是要花一大笔钱把他关在精神病院里面养着?”施诗磊觉得荒谬之极,“我不想这么做怎么办?我没钱。就让他出来危害人间算了。”
符钦若忍不住说,“牟律师已经说了,他现在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你需要对他进行监护。不能不管他的。”
“你有完没完?”施诗磊恨道。
他一听怔了。
施诗磊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符钦若,我他妈喜欢你的时候,对你好,讨你欢心那是理所应当。谁不想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对吧?但是——”他抬高了声调,“我不喜欢你了,你还想要求我对你点头哈腰、摇尾乞怜,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吧?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不求你什么好处,当然就没必要低你一等,看你脸色。”
符钦若霜白了脸,嘴唇因为抿得太紧,血色也退了不少。他吃力地咽了咽喉咙,颈子上透出了青青的筋脉。
“你干吗这张脸?”施诗磊哼笑了一声,说得吊儿郎当的,“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不开心了。书香门第嘛,当然听不得这么露骨的话。可是,我管你高不高兴呢。我又不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讨不讨厌我,关我屁事。”
施诗磊看了看在旁边眉头紧锁的牟云笙,对他笑了笑,又拿起勺子搅拌了一会儿自己面前的可可。
“我跟你们这些富贵闲人不一样。我写字、画画、刻章,不是为了培养气质、陶冶情操。小时候,要是不好好练字,我是没有饭吃,也没有水喝的。你知道我饿的时候,能吃什么吗?”他冲符钦若笑,端起可可小小呷了一口,让动作看起来优雅娴熟,“那家伙底下那玩意儿,还有他射出来的东西。”
对面忽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那是符钦若忍不住往前移动了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了尖锐的声响。
可他始终没有起身。
施诗磊知道会是这样,他回忆了一下,又继续说,“啊,我还记得,起初我根本吞不下去,可是他跟我说,‘饿了就吃,很有营养的。’”他充满感慨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总之嘛,我跟你,虽然临的是同一张帖,但过的还是不一样的生活。我巴望着跟你在一块儿,是非分之想,而你的确也是这么让我觉得的。”
牟云笙垂下了眼帘,没有出声,手指勾过面前咖啡的杯耳,端起来望向别处喝了一口。
施诗磊余光见到他这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没来由地觉得很欣赏,便道,“牟律师,真是劳烦你这么一趟了。律师费我少不了你的,该怎么结就怎么结吧。我养父他……”他想了想,说,“也算是身败名裂了。你说的有道理,不把他关进去,我还得费心照顾着,连学都没法上了。不过我没什么钱,就找家差不多的医院算了,你帮我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