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敏哲家境并不宽裕,又没有奖学金,家里给的钱只够缴纳学费,但他一边打工赚学费,一边读书,也这样在美国呆了六年多了。
他们两个虽然住在一起,可是彼此都很忙,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好在闫稑同样也在物理系,两个人都是起早贪黑的类型,所以几乎都能每天一起吃早餐。闫稑还在上本科,有时候会去金敏哲的实验室参观,而金敏哲也会拜托总是泡图书馆的闫稑帮忙占座。
一开始一切都是很和顺的,背井离乡来到海外求学的两个人,感兴趣的又是相同的研究领域,少不了惺惺相惜、相扶相持。但是天赋这种东西总是会在某些时候横出一刀,提醒着相对平庸的人,老天切实是优待某些人的。眼看着闫稑就要提前毕业,并且顺利申博,因为迟迟交不出学术成果而没办法毕业的金敏哲生活越来越急迫和焦灼。
两个月前简直就是住在实验室的金敏哲突然回宿舍,兴奋地告诉闫稑,自己的论文即将参加答辩,他很快就可以毕业了。当时仍然在修改一篇论文的闫稑并没有往别处想,为了对他表示高兴,两人还破天荒地去了城里的一家中国餐馆吃晚饭。
闫稑把行李胡乱丢进行李箱里,又把笔电收起来,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服没有换,头发也没擦。眼下他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处理这件事,可是有一个念头非常突出——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呆在这间宿舍里了。
很快金敏哲就赶了回来,看到他在收拾行李,站在房间门外没有进来,犹犹豫豫地说,“闫稑,我们再好好谈一谈吧。”
闫稑身影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仍旧在往箱子里塞衣服。
“论文已经发了,版权是我的,你的论文之前也没人看过,你说是你的,没人会信的。”金敏哲的语气里带着为难和委屈,让美式英语听起来有些微妙的奇异。
闫稑拉上了箱子的拉链,加上密码锁。他站起来看了看书桌,又伸手把用大头钉钉在墙上那两张明信片取下来放到电脑包里。
大概是闫稑一直不吭声,金敏哲看他把电脑包背在肩上,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又劝道,“那篇论文,这么复杂的理论,你说你大学都没毕业……瓦希里也不会相信的,而且你也知道,我跟他……”
闫稑突然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金敏哲。
他哽了一下,白皙的面皮下透着淡淡的红,“你开个价吧,你之前不是也有帮他们写作业吗?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他绕开了一步,走在灯光没有被金敏哲挡住的地方,好像就连碰到他的影子都会弄脏自己。
也没有再看金敏哲脸上还有什么表情,闫稑拖着简单的行李,走出了宿舍。
淋了雨的关系,闫稑脚上的板鞋湿了个透,右脚和膝盖上的伤一齐复发。
他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准备进电梯,按了两下却发现电梯坏掉了。
愣了两秒以后,他拖着发痛而无法使力的右腿往楼下走,行李箱的万向轮在楼梯上没什么作用,他连箱带人咚咚咚地下楼。
风衣上的雨水滴落在台阶上,楼道里灯光昏暗,闫稑在下一层新的台阶时,不着力的那边腿脚底突然一滑,整个人就往下滑,手上的箱子也跟着砸下来。
天旋地转之间,他滚到了楼梯底下,额头重重地撞到了地面上,眼前一片黑暗。
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同样滑下来的行李箱倒到了他右腿的膝盖上。他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都是星星点点,右腿更是痛得让他倒抽冷气。
闫稑扶着行李箱单脚站起来,转身坐到台阶上。可是没坐一会儿,他就觉得不能坐在台阶上,于是又扶着墙站起来,拉上行李箱,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大楼。
外头雨正大,闫稑走出来的时候,正好迎面吹来一阵大风,雨水全泼到了他的身上。
他被雨水呛到,往后退了两步,靠到墙上直咳嗽。
正在这时,一辆轿车车前灯的光刺疼了他的眼睛。闫稑睫毛一颤,抹掉脸上的水,有些错愕地看着停在宿舍楼下的轿车。
车窗打下来,里面露出一张东欧人俊美的面孔,看到他摇摇欲坠地站在风雨里,眉头皱了起来。
瓦希里在车里招手,“上车!”
闫稑怔了怔,站在原地迟疑着没有动。
“去哪儿?”瓦希里从车上下来,打着把伞站在台阶下看他。
他握了握手里的拉绳,沉默着摇头。
瓦希里看看他,不再多问什么,把雨伞塞到他的手里,提上他的行李箱走到车后,放进后备箱里。
平静地看着他连贯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的闫稑垂放着的双手握了握拳头,又看着他淋着雨走去开车门,“上车。”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看到台阶,又停住了。
瓦希里走过来,扯过他的胳膊,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车边,让他坐进副驾驶座上。
一路上闫稑一句话也没有说,瓦希里几次趁着路况良好,斜过眼看他,他都是在发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激动还是寒冷。
在一个十字街口停住时,他从椅背后头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盖在闫稑湿嗒嗒的头发上。
闫稑愣了一下,眼风瞥到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交通灯,脸上的轮廓因为雨刷的摆动而光影切换,红色的灯光好像都沉进了他雕刻一般的线条里。他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后来动作越来越用力,毛巾的湿润很快就渗到了指间。
那个交通灯变绿以后,闫稑把毛巾握在手里,垂下眼帘,不悲不喜地问,“你送金敏哲回来的?”
“不是。我走得比他晚,正好路过。”瓦希里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说。
毛巾上的湿润感都透进了掌心,闫稑低着头,不再说话。
车停在了瓦希里家的车库里,雨刷还在刮着,声音低缓。
他没说下车,闫稑就坐着没动。
过了大概半分钟,瓦希里把毛巾拿了回来,伸手理了理他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他的手滑下来,温热覆在闫稑的后颈上。
闫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转过头看向他。
他嘴角牵出一个冷色调却温和的弧度,倾过身来,给了闫稑一个与他的笑容温度相当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周五-周日去南京采风,回来再更新的。反正也不急,对吧~~~
☆、第 3 章
因为预约了医生来家里做检查,闫稑白天没有去学校,呆在瓦希里的书房里帮他批阅了一整天的课堂论文。
下午四点多时,正在把作业归档的闫稑突然听到了外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狐疑着往外望了一眼,奇怪怎么这个时候家里面有人。
家里的保姆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何况她也不会有钥匙。
闫稑从旁边拿过拐杖,颤颤巍巍站起来,慢慢往外走。
声音传来的方向竟然是他住的那间客房,闫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的房间距离书房最近,很快他就走到了门口,看到在里面收拾东西的人,闫稑手里的拐杖顿了一下,停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