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胡凤蓝咬紧嘴唇。
柳露看不明白她在鼓捣什么,电脑的荧屏发出阵阵幽蓝的光,照着胡凤蓝,他想到了一些恐怖片,还有科幻片。
宇宙暗夜中,一颗蓝色的星球在荧荧闪光。
柳露说:“你男人干了很多坏事,他卖毒品,走私军火,开妓院,害了很多人。”
“闭嘴。”胡凤蓝沉声道。她的声音不像先前那么高了,连同那些愤怒和暴躁都不知为何化开了些,变淡了。她在抚摸自己的肚子,脸上的表情也安详了,文静了,她突然像个普通的孕妇,仿佛一只慵懒的猫咪,仿佛头一歪,就要和身旁的丈夫分享尚未出生的爱清结晶正在她肚子里施展拳脚的新鲜体验。
柳露蓦地冒出了好几个问题。
“你要发給警察还是公布到网上去?”
“所有人都会看到吗?”
胡凤蓝不置可否,讥讽说:“你指望超人来救你?”
她把电脑关了之后,趴在桌上打盹。
她还很容易累,容易困。
可不一会儿,她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双手护住自己的肚子左看右看。她微微颤抖,像活见了鬼,嘴巴干张着动了几下。她的后背湿了一片。
柳露能读唇语,他看到胡凤蓝说的是:别过来,别过来。
第三章
DAY 2
09:20AM
1.
礼朗被一个女孩儿喊醒。他在公园里睡着了,睁开眼睛时,和喊他的那女孩儿打了个照面,女孩儿明显往后一缩,怯生生说:“不好意思,你的手机一直在响,我刚才跑第一圈的时候就听到了,我这是第二圈了……”
礼朗低头一看,手机在他掌中不停震动,鼓点铃音响个不停,他笑了声,揉着眼睛对女孩儿道:“是我该不好意思,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吓人,吓着你了?唉,我快二十四小时没睡过安稳觉了,我现在很需要一杯咖啡,你呢?你吃过早饭了吗?”
他过分殷勤,还关切起了女孩儿穿运动短裤晨跑会不会着凉,女孩儿无奈地转过身跑开了,还道:“快接电话吧,别把妹了!说不定是你女朋友找你!”
“哈哈哈,我女朋友……我女朋友啊,她啊……”礼朗握着手机,举起胳膊使劲对女孩儿的背影挥手,“她没你可爱!”直到女孩儿跑远了,礼朗还不忘吹声呼哨,说:“再见啊!你跑第三圈的时候留个号码給我吧!”
远远地,他看到女孩儿对他比了个中指,礼朗失声大笑,这才接了电话。
“喂您好,您是哪里?”他字正腔圆地问。
“礼朗,你没事吧?我华叔啊!”华叔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有些沙哑。礼朗把手机挪远了,瞅着屏幕上一串数字,抓耳挠腮,很不好意思地接回去,说:“哈哈,我才醒,人还不怎么清醒,华叔,是我妈找到了吗?”
“我打了你十几个电话了,你怎么才接??”
礼朗干笑,赔礼道歉,随手翻开放在膝盖上的相簿。
“是我妈吗?找到她了,她去了您那里?”礼朗说,“她要是在您那里的话,您告诉她,我正在看她藏在房间里的宝贝呢,要是不想我把它们給抢了,就……”
电话那头的华叔半天没吭声,礼朗顿住,一手按在相簿上,沉声问道:“华叔,到底什么事?”
“你是不是还没看过那个视频?”华叔问。
礼朗撑着脑袋,用指尖挠挠眉心,沉默了阵,才说:“你说柳露那个视频吗?”
华叔咳嗽着清嗓子,含糊不清地回了句:“你妈妈,和柳露在一起。”
“什么?”礼朗把耳朵往手机屏幕上凑。华叔飞快地又说了一遍:“你妈现在和柳露在一起。”
礼朗先是笑,干巴巴地,略显敷衍,他手里攥着自己的一小撮头发,说:“上次您告诉我,我妈和柳露在一起的时候,柳露被我妈打成脑震荡,血流了一地,差点死了,这回……您的意思是我妈大变化活人把柳露从那女的手上給……”
“礼朗,你听我说,”华叔打断他,“你妈也被抓了。”
礼朗脸上还带笑,这些笑容像是在他脸上干透了的油彩,抹不开了。他的眼神飘往远处,声音也变得轻飘飘的,说话好似在开玩笑。
“不可能吧,被抓?被谁抓?还有柳露,炸药……您说的到底是哪个视频?还有第二个视频?柳……”他说不清楚柳露的名字,舌头在打结,“柳露……”
他放开了自己的头发,手从额头划向脖子,他的指甲有些长了,在脸颊上抓出了两道红痕。他突然嫌恶地啧了两声,华叔小声咳嗽,以劝慰的口吻娓娓说来:“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事情是你妈妈和柳露一起被抓了,她还活着,她成了胡凤蓝手上的第二个人质,礼朗,我们一定会保证你妈的安全的,你要相信警方,关于胡凤蓝目前可能藏身的地方,我们的调查已经取得很大的进展了。”
“嗯,”礼朗打了两下自己的脖子,很用力,声音也很响,华叔喊他的名字,礼朗说公园里有蚊子,他在人民公园。
“唉,您看,您说说看,夏天都还没到,蚊子就这么猖獗了。”他对着后颈又是掐又是抠,像是在对付一个很痒的肿块。他的视线回落在了摊开的相簿上,他看到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他穿一身即便是现在看来款式剪裁都依旧得体的西服,他站在一棵树下,下巴微微抬起,直视镜头,目光放肆,气宇不凡。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这个男人二十六岁。
“你妈之前不就一直跟踪柳露吗?你还记得吧?成天跟着他。”华叔的声音传过来。
“嗯。”
男人的独照周围都是他和别人的合照,好一些是和同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的,也有和这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的合影。他们坐两头翘起的贡多拉,他们在郊外野餐,在一堆破损的石柱,坍塌的建筑前留影。
礼朗往后翻看,这三个人,男人,女人,孩子,他们一起去过那么多地方,女人或笑或面无表情或低眉敛目,烦闷苦涩;孩子或受到惊吓,或茫然不知所措,或欢天喜地,或哭哭啼啼,唯有男人的目光不曾变更,永远那么骄傲,那么自信,那么镇静,仿佛世间万物都能为他所掌控,而他对这一切又不为所动,他不在乎身边的女人是谁,更不在乎女人抱着的孩子是谁。他难以取悦,难以亲近,他从没抱过那个孩子,也没揽过那个女人,他微笑着,嘴角翘起的弧度大约经过精心的安排和打磨,准确到无可挑剔,呈现在每一张相片里竟都一模一样,好像复制粘贴的把戏,他把自己的完美形象四处张贴。
“我怀疑,这次她走丢之后,又去找柳露了,但是具体她怎么会被胡凤蓝抓去,我们也还在调查……你妈最近和你提过柳露的事吗?有说过在哪里见过他吗?喂,礼朗,礼朗,你还在听吗??”
礼朗一直在听,手机没有离开过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