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连牛肉你都挑,再这样下去,我都快养不起你了……”
“来,儿子,喝点水……”
台风吃不下饭,只能挂营养液,用针筒喂点水或羊奶,每次喝完水的嘴巴都湿漉漉的。
“要打针了,怕不怕?”
然而,台风对外界的反应很迟钝,每天只是昏昏沉沉地睡觉,连与唐佑眼神交流的精力都没有。
唐佑宁愿台风像前段时间一样,闹得他精疲力尽,或者再狠狠咬他一口,而不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
他轻轻摸着台风的耳朵尖,跟它说话:“儿子你听,最近是不是安静了好多?因为没人放爆竹了。”
“给你买了新玩具,要不要起来玩一玩?”
“今天天气真好,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台风罔顾家长唐佑的提议,愣是没有一点起色。
唐佑又开始失眠,整晚地闭不了眼。
他想,要不然就把台风放回去吧,他不强求了。可一想到把台风送走,他就会生出些无助的恐惧来。
终于,有位经验丰富的老兽医说:“狗留我这,明天一早做手术。”
唐佑舍不得把台风一狗留在医院,问了注意事项,找了个宾馆守了它一夜。
第二天手术后,兽医告诉唐佑:“小哈能不能活下去,要看它能不能醒过来。最迟后天天亮,如果醒不过来,就没办法了。”
唐佑摸摸台风的耳朵,拉一拉盖在它身上的薄毯,搬了张椅子坐过去。
他窝在宠物医院的角落,寸步不离地守着台风。
这过程像钝刀割肉,异常难熬,唐佑忍不住想:要是台风最后醒不过来,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就感觉痛苦难当,好似周围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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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日期:21年10月21日。
二次修改:21年10月28日。
第52章 chapter52
当夜色铺满这座城市, 唐佑有种错觉,那就是台风的体温已经变得很冷很冷。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合过眼,生理和心理都已经到了极限,肢体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
有个陪女朋友来给宠物看病的男生百无聊赖, 一旁观察了他许久, 有些不理解这位的过度反应, 忍不住插嘴说:“兄弟你至于么,不就是条狗么, 死了再养一条呗。”
女朋友在一旁,踢了她那多长了张嘴的男朋友一脚。
唐佑像被踩中尾巴的猫,抬头看向对方, 忽然之间神情的变化 ,让那男生讪讪闭了嘴。
人与人的喜怒哀乐并不能相通,男生不明白的是,台风对于唐佑来说, 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
是寒冷时候的一件棉衣,是溺水时候的一根绳索。是给他爱的家人,是需要他呵护的小孩。
是精神的寄托, 是拼尽全力也想要留住的存在。
以前唐佑经常想,假若一切都没发生, 他和许钦辰还在一起,谈谈恋爱养养台风,那该多好。
又或者, 如果那些已经发生的已然无法改变,放不下却又觉得恨, 那么给他一颗药,让他能彻底忘掉许钦辰这个人也是好的。那样的话, 即使受过伤,他也有能“痊愈”的那天吧。
可他心里清楚,那些想法天真又奢侈,永远不可能实现。
他总爱做梦,奢望一切。奢望冰释前嫌与重新拥有,或者无力转圜后的彻底忘记,奢望走出情绪泥潭,奢望一夜好眠。
现在他不奢望任何了,只求不失去台风。
夜更深,台风还是没有醒。
唐佑守在它的身边,犹如被架在火上炙烤,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同它说话:“天黑了,你怎么还不醒啊。”
台风毫无回应。
唐佑尝过“毫无回应”这四个字的痛,痛得狠了也就恨了怕了,不管是主观原因的不想回应,还是客观原因的无法回应,都是要离开他的信号。
他无法接受,近乎乞求:“你一定会醒的对不对?”
“不要离开好不好……”
“台风……”
倘若上天能够听到祈求,从指缝里漏出些希望,大概这将是唐佑这一年多最值得感激的一天。
然而从来没有上天,也就不存在希望。
当寂静的夜远去,阳光顺着一切缝隙往屋子里爬,喧嚣的白日卷过来,台风昨晚是什么样,现在仍旧是什么样。
它没有如唐佑的愿,没有醒。
似乎在报复唐佑不肯如它的愿,不让它见许钦辰。
医生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根据他多年经验,这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的结果,事到如今也没了办法,只能叹息一声,“没希望了,节哀吧。”
唐佑怔怔看了台风很久,找来一只大箱子,垫上毯子,小心翼翼地将台风装进去,然后稳稳地抱着箱子,走出了宠物医院。
如果人类正常寿命按照八十来计算,人生的这条路,唐佑才走了四分之一多点,应当还有广阔前途等着他去奔。但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这条路太过漫长,漫长到结伴而行过的纷纷以或生离或死别的方式,与他走散。
蓦然回首,身边谁也不剩。
悲伤这样的情绪他目前没有感觉到,大概情绪在昨晚都被耗空了,此刻胸膛里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落落。
他伸手拦下一辆出租,带台风走。
街景飞速后退。
车内在播放一首歌——《取暖》。
“往天涯的路程两个人,不停的坠落无底深渊。
握紧的双手还冷不冷,直到世界尽头只剩我们。
……
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
即使在茫茫人海中,就要沉沦。”(注①)
唐佑的灵魂在飘,他梦游似的说了一句:“师傅,换首歌吧。”
刚好红灯,司机师傅边踩刹车边说:“哎哟这是怀旧广播哇,我还挺喜欢听的,反正也快放完了……”
他边说边扭头,却见这位乘客的脸色白得不正常,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于是改口说:“我换个频道吧。”
唐佑条件反射地回:“谢谢。”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到了目的地。
唐佑付了钱,抱着箱子下车。
箱子里的台风很安静,连呼吸起伏也看不见。抬头看,迎面走来一人一狗。
人是一位可爱的女生。狗是一只体型像吉娃娃,通体屎黄色的怪异生物。
屎黄色的腿短到可怕,自然跑得极慢,它以一种拼尽全力的姿态,吭哧吭哧跟着前面的高挑少女。
少女停下,和屎黄色对视,然后伸手比了个开枪的手势——屎黄色扁了扁耳朵,扑通倒地。
非常配合,死装得很像,也很逗。
看着这幕,唐佑想起台风得瑟时的大尾巴狼样,这让他嘴角微扬。
“以后我们也玩这个,我开枪,你装死。你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学会。”
“你说,好不好?”
低头看台风时,微笑凝固,已经不会有那么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