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
表示手术中的红灯亮得刺眼,许钦辰恍惚了很久。
这些道理哪里需要罗馨来说给他听,只要唐佑没事,他什么都可以翻篇。
只是,唐佑真的能这么幸运,再一次死里逃生吗?
任谁都能看出来许钦辰的痛苦,于是罗馨没再继续插刀——就算不幸中的万幸,唐佑醒来,若仅仅是余生病弱倒也还算好,但……如果最终落下残疾或者瘫痪,唐佑真的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她也没有问许钦辰,真的这么爱吗?那为什么先前能答应与别人订婚呢?
因为她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外人,不清楚其中的纠葛缘由。因为人这一辈子所做的所有决定,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说出理由和动机的,有时候只能解释作四字:一念之差。
是啊,一念之差。
正如许钦辰回答“要复合吗”这个问题时,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是“好”,实际上回答的是“不用了”。
正如许钦辰对唐佑恨爱交加,有多爱就有多恨,这恨让他滋生出一个念头:唐佑能背叛他与别人上床,他又为何不能娶别人?
许罗两家联姻,顶级钢琴师和天才画家的婚讯,会在网络上被放大无数倍,唐佑只要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能得知。当铺天盖地的婚讯传到唐佑耳中时,唐佑是否会后悔,会和他一般痛苦?
那就痛苦吧,只有这样才能偿还他的恨。
唐佑确实如许钦辰所愿,得知了他的婚讯。也确实终于按捺不住,给他打了电话。
他接到电话后,立刻赶了过去。
那时唐佑坐在阶梯上,一个回头,与他四目相对,许钦辰心里就有什么东西崩坏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想念唐佑,可他果然还是太记恨曾经的背叛,于是选择了最稳妥的,客气疏离的方式。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般令他无法承受的结果。
不知道什么时候,罗巷也来了,这姑娘观察许钦辰的状态观察了很久,向罗馨了解了唐佑的情况后,又看手术室的门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对许钦辰说:“我会解除婚约,把你还给他。”
然后转身就走。
罗馨怕罗巷难过,匆匆追上人,拉住她的手,伸手理了理她耳边的发丝,宽慰道:“别难过。”
罗巷歪了歪头,垂下鸦羽般的睫毛,说:“是有点遗憾,不过忽然好有灵感,我要回去画画了。”
罗馨的手顿住,“……”也行吧。
罗巷与许钦辰解除婚约的消息短暂地占据了热搜,随后又被撤掉。尽管如此,各种小道消息还是与吃瓜群众的震惊齐飞,引起激烈讨论。
-“听说是因为许钦辰的前任。”
-“人从楼上跳下去,当场死了!”
-“啊?这么惨?”
-“你看这张照片,这姑娘真好看啊,怎么这么想不开跳了呢?”
-“我怎么听说不是前女友而是前男友?人还没死,在ICU里躺着呢……”
-“那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
确实在ICU里。
唐佑颅脑损伤,全身多处骨折,内脏破裂,内外出血等等。这还没死,只能说是用钱和设备硬生生砸出来的。
也不知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他没脱离生命危险,仅仅算是吊着一条命,极度痛苦却根本没法解脱。
可能再过一段时间,各项指数会慢慢趋于稳定,可能情况忽然恶化了就过去了。
许钦辰守在ICU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但就是不肯走。
日升日落,如此几天。
等唐佑情况终于没那么凶险,许钦辰去了一趟唐佑上班时的寝室。
寝室收拾得很干净,一眼扫过去,除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几乎没剩下任何东西。
对了,桌上留有装了现金的信封,以及寥寥几笔遗书,写了自己姓甚名谁,无亲无故,不管是谁,感谢帮他处理身后事。
除此之外,没有给任何人留只言片语。
唐佑的手机也在许钦辰手里,数据都格式化了,什么也没有。
至此,许钦辰明白了,唐佑真的是蓄谋已久——他将一切都抹得干干净净,然后独自上路。没打算惊动任何人,甚至可能一开始也没打算去见他许钦辰。
如果真那样发展了,唐佑会怎么样呢?
会重伤不治,被烧作一捧灰,变成新闻上寻短见的唐某,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消失。
没有人为他哭泣,也没有人为他送行。
许钦辰握着那封遗书,心口仿佛被豁开一个大口子,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个人,到底是在什么心境下,才会给自己安排下这种结局?
是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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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日期:21年12月5日。
第55章 chapter55
仿佛回到了那天, 唐佑站在夕阳余晖之中。
-“许钦辰,难道你不清楚,那段时间许家一心要我们分?”
-“‘视频里你那么主动,难道那也是许家安排?’你是想这样问, 对吗?”
对吗?
许钦辰不知道。
他没有想这样问, 却也确实需要唐佑一个解释。
然而下定决心一了百了的人, 怎会给他解释?
许钦辰将遗书收起,恍然间又觉得, 其实唐佑可能已经给过他答案了。
他开始着手查那时候的事,在唐佑在ICU里躺了一周后。
那是段阴暗且没有色彩的日子。
讽刺的是,许钦辰仅仅花了三周, 就摸到了真相——原来那个解释真的不该由唐佑来给,该由许家来给——
慕氏破产之前,曾经有一家公司以投资的名义,向其注了一大笔资金, 时间刚好是他与唐佑决裂后。再往深里查,背后有许家的手笔。
无缘无故,无利可图, 也不是做慈善,为什么要那么隐秘地往一个几乎没救的公司注那一笔资金?这意味着什么, 再明显不过。
许钦辰就算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人不怎么样,也万万想不到他竟能做得出这种事。
他去了一趟许家。
许老爷子向来以上等人自居,自觉高于这世间所有其他生物, 很是有些威严古板、说一不二的“大家长风范”。他并不正面回答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却是将这个小儿子打量了一通, 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鄙弃,“我知道你还在为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昏头, 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许钦辰喃喃。
对面的老头精神矍铄,一派事不关己的高高在上,许钦辰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地说:“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最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其实是你。”
小儿子这般顶撞,许老爷子哪里能受得了,自然是勃然大怒,一盏茶几乎要砸许钦辰脸上。
许太太近年吃斋念佛,并不在祖宅居住,张雅黛便时常伴在许老爷子身边。此刻张雅黛满面愁绪,一面安抚暴怒的许老爷子,一面扭头朝许钦辰急切地道:“阿辰!快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