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右清转过身来,握住他的手,用向南的食指对准自己的胸口,“你要开这一枪吗?”
向南居高临下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都有了杀气。
渐渐的,邵右清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来,“要是杀了我,你能平步青云,我会洗干净了脖子伸过来,让你杀。如果你真要来家乡淌这浑水,那我告诉你,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你杀得光吗?你忍心拿我来开刀?我这几年正经做生意,我犯得着走以前的老路?只是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可以杀我,我只需要你给我一个公平,给所有人一个公平,如果你能够。”
向南无力地软倒在床上,低声一叹,“你走吧。”
邵右清几乎是跪在他床头,“不,我不走!”
“那你想怎么样?”
邵右清哽咽着说道:“向南,你看看我。”
向南没有回头。
邵右清把左手握成拳头咬紧了嘴里,“我知道你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我了解你,所以这是个死局。我不想这样,求求你,给我一点缓转的余地,我知道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也腻了,你要狠得下心,那就给我一个痛快,我没有怨言。”
向南屏息静听,邵右清知道这一贴下去,有效果了,他再一次恳求,“你看看我。”
向南迟迟疑疑地回过头来,邵右清把自己的脸埋到向南手心里,呼哧呼哧地喷着湿热的气体。
“你现在的样子真难看。”向南评价道,语调很平静温和。
邵右清“噗嗤”一笑。
向南抬手摸着他的脸,邵右清很英俊,前些年一脸朝气蓬勃的青春,然而他的长相残得很快,法令纹明显,眼眶下有青影,眼角略微下垂,眉心似乎永远有两道忧愁而愤怒的褶皱。他又道:“阿清,人的长相,20岁以前是父母给的,40岁则是自己修炼的,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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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姜太公钓鱼 ...
半夜里,邵右清摸着黑离开了向家,当时向南还在熟睡中,呼吸轻浅,胸口均匀地一起一伏,他就着打火机晃动的微光仔细端详着,直到金属烤热灼伤自己的手指都不自觉。
向南的睫毛交织出浓重的阴影,在脸颊上排列成一个抖动的扇形花纹,仿佛一只扑动翅膀的蝴蝶。邵右清对自己说,他又回来了,我又可以抱着他了,我还能再把他留住吗?
浑浑噩噩醉生梦死地过了这么些年,有很多时候他觉得他已经忘了向南,结果他还是想着他的,想得心里发疼。
这次谈话,几乎是向南措辞最严厉的一次,不是说过去没有激烈争吵过,而是这一次,温和的向南变得杀气腾腾,眼神里有一种不得不痛下杀手的决绝。
邵右清心中惊惧万分,同时又产生出献祭般的虔诚。
我难道真是活腻了?
我有十恶不赦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有两个声音在他脑袋里打架,一个说,善恶有报,终于有人来收他了,应该是向南,也只有向南配,就这样吧,这是最好的结局。另一个声音说,算了吧,他已经变了,他有了城府,有了心机,他是拿过去的情分来赌,他是引诱自己。男人都是有野心的,对金钱和权力的终极欲望可以超越一切快感,他只是在利用自己。
美人计!
不然他怎么就这样不设防地躺着?
看吧,我这样抚摸他,他都不反抗,他真是睡着了?
如果我上他的身呢?
当心底那个恶魔越来越发狂时,又有声音跳出来说道,你又要作贱他了?他被你害得还不够?没有你,他现在不知道有多幸福。他变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的,而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向南。
我答应了今天不动他的,如果我现在动他,他不一定会反抗,但是一定对我失望透顶。
邵右清在黑暗中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他蛰伏许久,随时准备进攻,然而一动不动全身僵硬地躺在那里,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半小时过去,最后,鼓涨的欲望渐渐萎缩。他吁了口气,穿好衣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向家。
夜凉如水,到了外面被冷风一吹,他的头脑清醒了很多,照以前,他会在半个小时内找到一个泻火的对象,现在他觉得这样一点意思都没有,他知道那感觉,空虚麻木,心如死灰。
他在汽车的后视镜里照了照自己的脸,果然如向南所说,他现在的样子很难看。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当年他也曾年轻英俊,迷倒了无数人,包括向南在内,都喜欢在如潮的快-感中专注地看着自己,一脸的迷醉。
他问过向南,都快看腻了的一张脸,还会觉得帅吗?
向南反问,“那你觉得我很帅?”
他看向南,觉得他每一个部分不见得很完美,眼睛不够大,鼻梁虽高,却不是最坚毅完美的线条,人中略长,另外牙齿也不是那么整齐。但是合在一起,这是向南,每一次这张脸上都给人一种新的感觉,百看不厌,大概就是一般人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最近几年他的睡眠很不好,后半夜莫名其妙就醒过来,有一多半的时候,他在梦里看见向南,各种各样的向南,开心的,生气的,难过的,得意的,失望的,甚至有时候,还会仰起头在高-潮中低哑地呻-吟。
邵右清觉得,他必须赢回他,就是死,也要抱在一起死。
梁厅长公务缠身,很快回省城开会去了,他回去的时候,还带走了林末幽。
向南这里需要帮手,梁厅长另派了一位同事过来。同事姓沈,沈维君,四十出头,他的做派跟梁厅长很不一样,雷厉风行,脾气暴躁,一嗓子吼下去,底下没几个敢吭气的。按说以他的年龄来讲,正是经营仕途的黄金年龄,偏偏私生活没处理好,倒不是他包二奶,而是她老婆也是个彪悍的娘们,官当得比他还大,率先在外面包起二叔来,两个人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最后离婚算数。
这个事放在今天的政府机关,不是多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不过对他的情绪和自尊都是很负面的影响,他一度消沉过。梁厅长这次把他派过来,也是希望他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向南去车站接沈维君,顺便安排住的地方,路上沈维君就忍不住八卦起来,“小林跟了老梁?”
向南“嗯”了一声。
“我还以为……”
向南一脸的无知单纯,“啊?”
沈维君笑着摸摸后脑勺,“哦,没什么。”
“你以为我跟林秘书是一对?”
“难道不是?”
“我跟她认识那么多年,要结婚早结婚了。”
“也是。”沈维君点头,随即又问,“小向,你怎么不找对象?你属马的吧?”
向南客客气气地回敬,“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婚?”
沈维君于是闭嘴,并且觉得因为婚姻失败,现在自己跟娘们一样墨迹。
向南将人领到了市府安排的宾馆入住,才放下行李,就有电话打进来,要约时间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