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维君敷衍了几句,放下电话冲向南道:“还是我高中同学呢,这里的人真是神通广大,快二十年没见的同学,今天一个电话就找到我了。”
向南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跟着响了起来,一看是邵右清打过来的。
“在哪儿呢?”
“刚刚去车站接同事回来。”
“有空出来吃饭吗?”
“都有谁一起吃?”
“几个当官的和开发区的老总们。”邵右清老实交代,“我给缠得没办法了,知道你跟我是表亲,非要我约你出来。我不想和人家撕破脸,怎么样,卖个面子。”
向南浅浅跟沈维君交换了一个眼色,“要是不给呢?”
“哎哟,表哥!都是些什么人,你也得打打照面吧,心里好有个数。”说到这里,邵右清压低声音,“我是跟你站一边的。”
向南斜倚着桌子,也不坐下,考虑了三秒钟,他道:“我对吃饭没兴趣,不如去钓鱼吧?”
“钓鱼?”
“近郊区那边不少农家乐,听我妈聊起,想去看看,我这些年工作之余,经常钓鱼消遣。”
“哎,那也好,我去安排。”
第二天是休息日,向南和沈维君由邵右清开了车过来,将人接到了郊区一家名作“桃花源”的农家乐。
邵右清本想将人带到湿地公园那边的高档会所钓鱼,想想觉得不妥,向南并非那种美女在怀,美酒入肚就晕陶陶的昏庸之辈。他记得当年向南就曾评价过钱对人的影响,他说根据统计数据,年入十万的家庭,在中国是最幸福稳定的,我现在基本处于这个阶段,没什么不好。
农家乐是真正的农家乐,几亩桃园,几亩葡萄园,水塘里养上了鱼,钓上来就由厨师现杀了作成菜。
塘边的堤坝上,一字儿排开了那些本来约自己吃饭的官员和老总们,天气很热,骄阳似火,他们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了向南和沈维君——那里有一株高大的老榆树。
沈维君笑得促狭,“也怪不容易的,都晒化了吧?”
向南扣上浅茶色的渔夫帽,在帽檐下抬眼一瞥,发现这些人的渔具显然是连夜购置,簇新簇新不像用过的样子。
邵右清凑近他,将折叠小椅摆上,抽出鱼竿,从塑料袋里倒出蚯蚓,一个个地串在鱼钩上。
“挺专业啊?”向南讽刺道。
邵右清嘻嘻笑,“钓鱼还用专业?小时候跟几个同学去乡下,就用大头钉弯成个勾,串上蚯蚓,不是照样钓?”他潇洒地作了一个甩竿动作,附近几个人都夸他甩得远,他也自鸣得意起来,和向南一样坐定,他看着浮标,又一声叹息,“还是小时候好,这鱼塘底下满满当当都是鱼,鱼钩又是一串儿七八个饵,咬上嘴那是挣得鲜血淋漓也脱不了勾,一点儿钓鱼的乐趣都没有了。”
才说着,向南第一勾起来,已经有一条比筷子还长的青鱼上钩。
他小心翼翼地拉掉鱼钩,还把鱼放回了水里,然后收拾渔具。
邵右清看着他,并不阻止,也不询问,果然向南转头道:“我去那边河里钓,更有意思一些,你去不去?”
“好咧!”
47
47、值得 ...
向南和邵右清换了个地方,在鱼塘不远处的一株枫杨树下坐着垂钓,两人说话的声音即使保持正常音量,其他人也只能听得模模糊糊。
邵右清知道向南有话要说,他竖着耳朵听,也约摸知道他要说什么。谁知道向南看着前方流动的河水,招摇的水草,半天不搭腔,倒真像是来钓鱼的样子。
邵右清憋了一肚子话,也只好先存着。
那边池塘里钓鱼的每人至少已经钓上来五六条,几乎鱼钩一放下去就有鱼来吃,沈维君嘻嘻哈哈地和他们称兄道弟起来,一边谈论这池塘里有多少种类的鱼。
邵右清的浮标开始被扯动,他一提鱼竿,结果那条野鲫鱼咬得不牢,几乎眼看着“扑通”一声掉回河里。他摸着后脑勺讪笑,“呵,心急了。”
向南还是不吭声。
邵右清算是明白了,向南要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把椅子挪了挪,几乎跟向南挨着坐,然后重新装上鱼饵,将鱼竿一甩,投出去老远。
“我要是把我知道的事情全给你交代了,是不是能免死罪?”
向南看着前面的浮标,不动声色,“我不是法官,我不清楚,你要去问问量刑的。”
邵右清“滋”了一声,猛一拍自己的大腿丧气地直翻白眼,“那我要是配合你开展调查呢?”
向南微微皱起了眉头,最后摇摇头,“我就是来探个底,真负责调查的是司法机关的。”说着他回头看邵右清,“阿清,这事可大可小,弄不好真要掉脑袋的。我不想你死。”
邵右清笑着点点头,向南眼中到底是有关切之情的,“有你这句话,我觉得值了。”
两个人互相看了许久,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向南实在支持不住,猛地站起身一拉鱼竿。
邵右清笑了,鱼线上的浮标分明动都没有动一下,向南不是沉不住气,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灼热而熟悉的目光。他掏摸了一下口袋,发现夏天衣服穿得薄,烟和打火机都忘了带,倒是向南欠了欠身,从自己放渔具的包里拿出了一包淡烟。
“你什么时候也抽上了?以前还劝我戒呢?”脑袋凑在一起点上烟以后,邵右清愉快地吸着尼古丁,边去注意向南抽烟的样子。
向南吐出烟,一手夹着,不时用他修长的手指弹一弹烟灰,他抽烟的姿势很好看,一点也没有老烟枪的粗鲁,“我没什么烟瘾,想事情的时候偶尔抽上一根。”
邵右清点点头,“是不是想我抽烟的样子,于是就抽抽看?”
向南斜过眼睛来看,淡定地吁出又一口紫色烟雾,“你自作多情了。”
邵右清“噗嗤”一笑,他愿意这样相信,向南承不承认那是另一回事情。
两个人抽完一支烟,浮标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了,那边沈维君招呼他们回去鱼塘边钓,向南挥挥手示意不去。
“其实S市这几年经济发展很好,与其大家抱一块儿受穷,来个有能力的官,贪点就贪点吧。能力和态度,我更看重前者。”
向南笑着摇头,“邵总说话的口气,好像自己是指派官员的上级领导了。”
“我等小民,也就在这里高谈阔论一下。”
“你算小民?人家说S市开赌场,办娱乐城,没有黑白两道照着是经营不下去的,谁见了你邵总都要称呼一声大哥。现在街上都有人被开枪打死,乱成这样,富也富得不安生。”
“治安也没有差到这种程度吧?枪我这里反正是没有,几年前你给我改装过一支气枪,子弹打没了,我一直放在家里摸着玩。我听说有些地方上,警匪一家,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开厂不用本钱,直接去码头抢原料,我还没有张狂到这种程度。搁以前我会,现在不是没那个狠心,而是……我不傻,这样子闹腾总会有被收拾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