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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线娘子(105)+番外

偏那笛音还不停歇,久久回响,惨鸣萦荡,似吹笛的人已陷入痛心疯魔之状,欲将世间万物都摧毁灭尽!

有人难以忍受,嘶喊起来,场面一时间变得混乱不堪,那些宫女太监纷纷用手掩住耳朵,像无头苍蝇四处逃窜,蜷在角落里颤抖,亦有人眼角流血,当场失去知觉。

柳轻瑾只感有万斤重鼎迎面砸来,一阵耳鸣头晕,险些无法站立,迅速调运内息,才得勉强支撑。

笛音……怎么会有笛音?难道说……

她震惊抬首,遥遥望着西边方向,眼中闪烁出一股强烈的欣喜光绪!

“皇上!皇上!”诸多侍卫倒在地面滚动哀嚎,姜念与其他几名功力深厚的侍卫护在他身边。

尹世澜手覆额头,眉额紧锁,双耳嗡响,脚若踏水,身子虚浮摇晃,已是痛到不能思量。

恰在此刻,一道黑影疾如流矢而来,转眼来到身侧,傀九将他扶稳,沉声道:“音律为器,杀人无形。此笛声中蕴有甚为强大的内力,以致伤人千里,绝非普通人可以承受。还请皇上速速盘膝而坐,堵耳闭目,容臣施入功力以护皇上心脉!”

“轻瑾……”他讷讷两声,晕痛中睁开眸,依稀见那俏影正朝一个方向艰难趋前。当即咬紧牙,甩开旁人,不顾一切地迫去。

笛音切破长夜,天似已千疮百孔,浓浓地漏下血来,染得月也有了几分诡谲妖红。

柳轻瑾肺腑作痛,正当身体摇摇欲坠时,手腕被从后拉住。一回头,目光正与尹世澜炽狂如火的眼神相对。

“你要去哪儿?!”他抓着她的手,不知是害怕还是痛的,指尖用劲到要掐进她的皮肉里。

“放开我!”柳轻瑾发了疯似的甩着,“扶白在那里,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朕不准!”尹世澜怒火攻心,竟是吐出一口血。

傀九运集一掌击他后背,以内力护其心脉:“皇上万万不可前行了,此处虽距离较远,但蓦闻已使人痛不可当,若再接近,必会被其音律震碎五脏六腑,七窍流血而亡!”

“谁敢阻拦朕,朕……便让他死……”尹世澜咬牙发出一声艰难地警告,手下却已失力,被前方人挣了开去。

“轻瑾……”他慌神地瞪大瞳孔,可惜此刻身虚如彼岸芦苇,迈不动步子,只是伸着手,似在哀求般地呼唤,“回来、回来……不能过去……”

越往前走,越受一股巨大飓力冲击,柳轻瑾两手捂耳,却依旧嗡鸣不止,反而痛感愈剧,好比万针穿刺,映入视线里的景物皆一片模糊,隐隐间,有些血的颜色。

然而闻着那凄仓不绝的笛声,入耳心间,却是一种超过了肉体,比死还要悲痛欲绝的感觉!

扶白……你在悲伤吗?抑或……又在怪我、怨我……

胸腔气血上翻,随着临近,骨头仿佛在一节一节地断掉,眼角裂开一丝狰红的痕迹,她原地伏身,终将支撑不住时,那像妖鬼厉泣所化的笛音竟是戛然而止。

柳轻瑾登时瘫软下来,跪在地面咳出两滩血,浸透唇瓣,浓如火枫下的胭脂。

“扶白……”眼神恍惚复又清醒,她扶着墙壁,形若扯线木偶,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朝前坚定挪去。

夜深得一重一重,如墨淋漓,坠出挥之不去的压抑,凉风萧瑟,周寂寥寥,寒鸦惨死在檐下,月光总带着那么一点血的影子引在路前头,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上,有人在地面飘曳出一抹幽长的身影,如魅随行,不敢回头。

柳轻瑾捂着胸口一跌一撞,直至望见来前的那扇小偏门,眸中终于乍现出喜光。

她疾快地冲进去,不料抵达门前,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犹若风叠浪涨般迎面扑来,蒙住呼吸,要把人生生淹死。

寂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活的气息。

眼前情景,令柳轻瑾震在当场,数不清的尸首倒在血泊中,身体像是虫豸蜷扭成一团,手指揪着散乱的头发,甚至连头皮都被扯下来,显然死前经过了一番极剧痛苦的挣扎。地砖、墙角、四面宫墙上,俱是尸体,面容扭曲,七孔流血,死人的手伸在半空,殷红的血顺延石壁缓慢流淌,被惨白的月光照映,放眼尽是粘稠稠的红,状极凄怖,仿佛已到了那修罗地狱!

肠子在体内翻搅,柳轻瑾抖着弯下腰,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张着嘴巴,发出“呜呜”的呻吟,眼角被呛出泪,未及坠地,便已经被血的气味烘干。

长风呼啸,空气里意外飘来一缕淡淡的幽香。

柳轻瑾愕然抬头,三丈开外,高高的宫墙之上,他迎风而立,那是雪的影子。

柳轻瑾惊目睁了睁,突然低低地唤了声:“扶、白……”

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数名禁军追上来,尹世澜扶着姜念的手沿途而行,远远看见她,竟是欣喜若狂地冲过去,把她紧绞在怀中抱着,犹自呢喃:“还在呢,还在呢……”

柳轻瑾却像失去知觉,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那一点雪白,瞪大双眸,痴了似的。

尹世澜顺她视线而望,瞳孔倏然一震,尔后冷笑:“到底是朕低估了他。”

月光滑过眼角,带着碎片般的冰冷,那是十丈软尘之外,弱水莲花上的雪,在血海里呈绽出一种妖艳、残忍、近乎极致的美丽。

他手执短笛,转过身,发带被强劲的罡风震断,三尺乌丝已漫散开来,凭空倾飘,挑破夜色,在风中肆意而张扬地飞舞。

他目光缓慢扫来,无形中带来一股欲人窒息的压抑恐怖,瞥见他手中那支白玉短笛,禁军们心有余悸地握紧兵器,却谁也不敢私下迈前一步。

“扶白……”柳轻瑾抑住心中激荡,似在梦里,在梦里唤着他。

萧扶白视线落在她身上,那时瞳眸一片死寂,里面像被掏空,什么情绪也没有。

柳轻瑾隐约听到自己心口,有东西破碎的声音。

“你终究,还是在意他的。”下瞬,萧扶白微微一笑,却似一种伤心欲绝后的意灭,悲凉莫名。

柳轻瑾慌忙回神,摆脱开身旁人,近乎无措地解释:“不、不是的……”迈开步子,看向他伫立不动的身影,忽然觉得好遥远,好遥远,怕他消失了,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不是这样的……扶白……对不起,对不起……”

萧扶白笑得苦涩:“你从未骗过他,可是到头来,却对我说了谎。”

柳轻瑾刹住脚步,整个人在原地摇晃一下。

是的,她曾经答应过他,凡事都不会再瞒他……可不晓最后,却是相信那个人而对他产生怀疑。这叫爱自己至深的他……情何以堪?又如何能承受?怎会不心寒,怎会不心痛……

原来他早把一切都看透了,甚至到最后一刻,他仍在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不会骗他……然而自己没有珍惜,竟最终辜负了那份真心。

牵连在彼此身上的线,已经被自己……在不经意间砍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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