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世澜只觉他,白衣素雅,飘逸出尘,琼面玉容,皎皎正如冰湖雪瑶,清华似昙。
萧扶白只见他,蓝袍锦丽,优雅端华,月容秀貌,皓皓正如天池美琚,贵介若兰。
面前,那对玄玉般的眼眸,带着夜梦里的一泓幽滟,深且静,而最尽处,分明凝有某种慑人的气息。
眼前,那双溪澄般的瞳眸,透着月华中的一抹明润,柔且寂,而最深处,分明藏有什么不被所知的情绪。
这个人,清风韵,绝天姿,从容淡定,仿佛闲云映月,飘然不留痕迹。
这个人,美风华,雅神仪,温文尔雅,恍凝脱出锦画,独立恒于尘世。
此时此刻,他们相对而立,身形皆纤长修逸,而这一眼,这一望,竟都各有所惊,各有所思。
当日古奉庙一行,萧扶白曾亲眼目睹到这位檀王殿下的风采。不晓今日,他竟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他,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尹世澜也觉诧异。尽管知道轻瑾不会独自前往京城,但眼前这个飘逸绝尘的男子,轻瑾,会与他在一起?
明明只是个对视,时间也不过几瞬,然而彼此思绪早已百转千回。偏偏他们又神色如常,显得格外平静。
“不知阁下有何事?”萧扶白薄唇轻启,声音淡如风絮。
“在下突兀拜访,实在多有打扰。”尹世澜作个礼,举止温谦,得体有度,“在下今日前来,是因打听到一位故人居住在此,是以特来探望。”
“故人……”萧扶白淡淡道。
“是。”尹世澜开口,“我要找的这个人,名作柳轻瑾。”说完,细睫一挑,眸底暗波流动,他微笑看着对方。
“哦……”萧扶白舒眉想了想,方道,“她在这里。”
“是吗。”尹世澜闻言欣喜,“那能否请阁下帮我通传一下。”
萧扶白浅笑,下刻却道:“不行,她现在不能会客。”
“为什么?”尹世澜意外,紧接攥下手。
萧扶白简单明了道:“她病了,正在休息。”
“病了……”尹世澜一愣,难道是因为昨日……神色变得焦急,“那她现在如何了?”说着,便要直冲进去。
萧扶白雪袖一扬,将他拦在身前,挑着眉梢道:“阁下准备私闯民宅吗?”
姜念见他出言无礼,不禁训斥:“大胆,你可知道……”
萧扶白转过头,眸中波光一撩,宛若隆冬潭面划开清冷的寒意,竟看得人心头一颤。
尹世澜阻止姜念,目不转睛盯着面前人:“我想见她。”
萧扶白微笑,嗓音里却带有不容动摇的坚持:“我说过了,她正在休息,不准外人打扰。”
“我不是外人。”尹世澜突然道,眸色略微加深,“在下名作时兰,如果轻瑾知道,她一定肯见我的。”
充满信心的口吻,再加上那声亲切呼唤,已让人隐约猜出二者之间的关系。
然而萧扶白笑道:“是么,既然如此,等她醒后我会代为转达,那么也请时公子日后再来拜访吧。”
见他抬手即要关门,尹世澜上前一步:“你可是家主?”
萧扶白回答:“家主不在。”
尹世澜问:“既不是家主,又如何做主?”
萧扶白气定神闲:“正因为不是家主,对于身份不明的人,才不能随便入内。”
“你……”二人目光再触,竟宛如掀开一场意味不明的惊澜,在彼此眼中滚动。
下瞬,一道低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怎么了?”
萧扶白回首,看到柳轻瑾静静站在不远处,长发披散,柔荡半空,细瘦的身上披了件单薄小衣,那张净丽的面容被阳光照得微微透白,气色瞧去仍不太好。
看到他身后那个人,柳轻瑾表情陡然一变,睁大眼:“怎、怎么……是你……”
☆、鹂舌
“轻瑾。”尹世澜的目光,强烈到仿佛要望穿她的心,“我来,是有话要对你说!”
柳轻瑾满脸震惊,禁不住倒退一步,而眼尾恰好映入那抹白影,她转过视线,发现萧扶白也正望着自己,那样一双极深极静的瞳眸,恍凝千尺渊潭,平静无波的表面下,却似隐匿了太多东西。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不知所措的表情。
柳轻瑾胸口莫名紧了紧,可最终,还是将注意力移向另一个人——
他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铺了一地的碎花,被风刮起白色迷涟,亦如心中那难以遏制的纷乱。
她凝视半晌,紧抿的柔唇像花瓣般轻轻抖颤着,最终启开一丝缝隙:“有什么话……你进来说吧。”
尹世澜闻言欣喜,继而睃了旁人一眼,萧扶白慢慢放下手,嘴角仍似扬非扬。
尹世澜眼睫低沉一掩,与他擦肩而过。
回到房间,柳轻瑾有些局促不安,正不知该说什么时,一转身,双手就被对方牢牢握住。
“轻瑾……”尹世澜脸上流露着激动与狂喜,仔细审视过她憔白的脸庞,担忧地问,“我听说你病了,可曾看过大夫?”
柳轻瑾却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慌张推开:“请殿下自重!我的事,不劳烦你费心。”
“轻瑾……”生疏冷漠的语调,像雪刺,在眼中戳出哀伤的裂痕,尹世澜疼痛似的蹙下眉心,“你还没有原谅我吗?”
那般熟悉、柔情脉脉的眸子,宛如留不住的月色,握不住的流水,多少次午夜梦回,都在无尽的追寻中失落惊醒。
柳轻瑾神思一惚,迅速撇开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尹世澜只好坦言:“是我后来派人跟着你。”
“你……”柳轻瑾咬下牙,“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见她不肯看自己,尹世澜细睫忧落:“轻瑾,是你误会我了。”。
“误会?”柳轻瑾冷笑,“难道你还要告诉我,你姓时,在天都只是做些普通生意的商贾?”
尹世澜沉默移时,开口道:“这件事,我对你确有隐瞒,但当时如果说出实情,你还会与我那般倾心相诉吗?”
柳轻瑾不由一惊,而他嗓音透着遗憾与无力:“我原本,是打算把你接回天都,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因为……我害怕自己这个身份,会为此失去你。”
最后一句,令柳轻瑾胸口砰然颤了下:“那你最后,为什么要言而无信?!”
尹世澜吐字苦涩:“只因回来不久,父皇就下诏赐婚,要我选立施家的女儿为妃,这种时候根本难以离开都城。之后我派人打听你的消息,却不料其中出了差错,让我误以为你们柳潭寨被官兵剿灭,已经……”
“以为我死了?”回想他当时的话,柳轻瑾这才恍悟。
尹世澜深深道:“轻瑾……是我对不住你……这么多年,害你苦苦傻等……”
柳轻瑾简直傻了一般,神色空茫,不敢相信,难道她等了他五年,到头来,竟全是因为一场误会?!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尹世澜伸手拂过她额前的发缕,那声呢喃低语,轻得仿佛萧音流转,欲将人带入一场迷离梦境,“这首诗,是我们曾经共守月夜的时候,我一字一句教给你的。还有在潭涧,我临景作诗,你就在旁边捞鱼。你为我煮药,为我偷鸟蛋,拿着蒲草教我编蚱蜢……轻瑾,我们在一起做的每件事,我都清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