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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劫难逃(10)

林在野从河里救了许如青也是天命。

林在野至今还在信命。

林在野一直讨厌夏天,一到晚上没完没了的动物叫声,醉酒后男人的辱骂跟棍棒,还有那些吃人的蚊子,跟从地底下长出来的,吸人血的魔鬼。

但那年夏天他遇见了许如青,是个雨天,跟他在一起也是雨天,后来的很多年,林在野害怕雨天,也渴望雨天。

许如青现在是被他爸许昌平发配回了乡下,原因是他想成为一名赛车手,偷偷去参加比赛,出意外摔断了腿,大二休学在家休养。

许昌平以为有了这次教训之后许如青会长记性,结果他刚一能下床又去了赛场,最后许昌平直接把他扔进了大山里。

而出这个主意的,是许如青他爸新娶的那个只比许如青大了三岁的小老婆吕雅芳出的,哪个好人能出这种馊主意?把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扔到山里。

当年许如青之所以同意,是因为许昌平说了,他只要能在山里待满半年时间,他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时他爸也是鬼迷了心窍,听吕雅芳的话,因为许昌平就是从那座大山里出去的,所以想让他也上山吃吃苦头,体会下父辈的不容易。

但也是这个决定,让许昌平后来后悔不已,因为在那里,许如青认识了一个男人,还被一个男人困住了。

实际上,是因为当年吕雅芳怀孕了,她听算命的说,许如青命格太硬,克她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在许昌平耳边吹了几天枕边风。

吕雅芳一心求神拜佛,只想生个儿子,好让许昌平把家产都留给她跟她肚子里的儿子,所以在许昌平把许如青送走时,吕雅芳恨不得许如青直接死在山里别回来了。

或许是吕雅芳的诅咒应了验,许如青后来也真的差点儿死在山里,还差点儿死了两次。

第一次没死,是因为有林在野,第二次快死了,也是因为林在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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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停在桥边不动了,连续半月的暴雨,河水疯长。

车前挡风玻璃的雨刮器最快地速度刮着上面的雨帘,但好像没什么太大作用,刷干净后新的雨又很快铺盖上来。

蜿蜒厚重的雨幕割裂着窗内许如青偏冷硬的脸,隐约感觉到车不动了,他才从昏沉的睡意里抽离,懒懒地掀开眼皮,透过玻璃窗往外看。

才下午四点,就已经看不见多少天光,入眼都是青灰的雨。

大雨里模糊的山影像是盘踞在一起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在死死盯着他,好像在引诱他往前走。

这里都是山,只有山,山连着山,这是他爸长大的地方,但对许如青来说却极其陌生,他从来没来过这里。

偏远,贫穷,闭塞,极重的口音,一张张黝黑的脸,眼前的大雨跟明天的未知都让他无比烦躁,他很想劈开雨帘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危险物。

同时,一个念头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他现在好像正在遭受什么天谴。

出租车停在河边,司机不愿意过桥,说剩下的路不远了,让许如青自己走过去。

许如青跟司机掰扯半天,提出多出一倍的价格,最后气得差点儿动手,但司机死活不同意,说就算他去投诉,宁可不收他车费也不愿意再往前开了。

这一刻许如青很想掉头回去,但昨天晚上跟他爸在客厅里对峙的画面冒出来,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许如青慢慢冷静下来,付了车费,拖着行李箱下了车,拱形桥立在河上面,青石桥板上都是风吹日晒出来的痕迹,中间还有几块石板凹下去了,许如青走过去的时候特意迈过那些凹掉的石板,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司机掉头离开前还摁了声喇叭,好心提醒他快点儿过桥,那河水上涨的速度太快了。

那条河并不算宽,应该是通往目的地的唯一一条路,许如青拖着行李箱走到桥中间,脚下晃动时他还在出神,直到失重感袭来,他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桥塌了,他掉进河里了。

冰冷的河水没过口鼻时,身体里最极致的自救意识冲破一切,许如青努力浮出水面看了看,找准方向朝着对岸游。

许如青水性很好,但水性再好也顶不住会吞人的水流,他很快被冲偏了方向,被大水冲着往下漂。

林在野刚从县城给他妈买完药,没赶上最后一班车,花了五块钱打了辆摩的,看到桥塌了后冲着大雨骂了几声娘,扭头的一瞬间,看见河里有人。

他不是个会做好人好事不要命的人,后来他再想起来,那天的一切决定都像是有人从背后推着他,鬼使神差地,他跳进河里,救了许如青。

十分钟后,林在野拖着水里的人爬到对岸,累得他直接躺在大雨里,大雨浇在他脸上,睁不开眼。

许如青也彻底没了力气,但还是努力脱了身上的雨衣,盖在自己跟救命恩人的脸上。

“哥们儿,你多少斤啊,也太重了吧?”林在野边喘边说,大雨落在雨衣上,沉沉的啪啪声听起来好像是从很远的天边传过来的,忽远忽近。

雨衣下他的声音被放大,钻进许如青耳朵里。

“我一米八九。”许如青说完,呼了口气。

“我问你多重,谁让你报身高了。”

林在野心里吐槽一句,长得高了不起啊,也就比他高7.5公分而已。

他又掀了掀脸上的雨衣,睁开眼偏头看了看旁边的人,这才算看清许如青的长相。

一米八九的少年闭着眼,应该是女娲娘娘的得意作品,不知道得多精心才能捏出来这么精致的脸,侧脸轮廓深深的,湿漉漉的睫毛又长又密,几根黏在一起盖在下眼睑上,鼻梁挺得不像话,中间骨节微微凸起,唇瓣像山里最饱满艳红的花瓣,脸上都是水珠,顺着侧脸凌厉的线条往下淌,一直淌到脖子上。

他脖子上有个痣,靠近喉结,林在野的视线也不可避免的,盯着少年滚动的喉结,不自觉间咽了口口水。

林在野看愣了一瞬间,第一印象就是这人长得真好看,是让人怎么都无法忽略的好看,那张脸自带钩子。

直到许如青再开口说话,还挂着水珠的唇瓣一开一合:“我的意思是,我这个身高,标准体重不会太轻。”

“那倒也是。”林在野不再看他,抬手掀开雨衣坐了起来,大雨重新拍在他脸上,很凉,还有点儿疼,他用手背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

林在野又问:“你多大了,这么想不开要自杀啊?”

许如青也跟着坐了起来,看了眼他的救命恩人,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圆圆的脑袋上顶着一头扎人的刺,自打他来了这个鬼地方,眼前的人是唯一一个看起来不像当地人,不黑,皮肤不算白但很细腻,说话没有那么浓重的口音,浑身上下都刻着他不一样四个大字。

但他身上还是有着能让人闻出来的,只有这片山赐予他的味道,他自己还不得不接受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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