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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思(7)

什么意思?他不懂,而且,再也不想懂了。

☆、第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

春去秋来,一眨眼间,三年过去了。

皇上过世了,因为「暴病」。太子继承了大统,虽然朝中的几位心中清明的忠臣,都对先皇猝逝的原因心存怀疑。

在册立皇后的问题上,新帝表现出了他的情义。虽然扰攘多时,但最后的决定却出乎每个人意料。已逝的太子正妃何令婉,因为「贤淑才德」被追册为皇后,而且新帝还扬言从此不轻言另立中宫。

于是大家都疑惑起来。那位「安国才女」呢?故皇后的亲妹妹、有「母仪之表」的何二小姐呢?这么天时、地利、人和,为何她没能登上这个几乎已笃定到手的位子?

没有人知道答案。但过不了多久,当初为何二小姐相面的几个相士,却被皇帝打入天牢问了斩。于是开始有人逐渐传出,那些「国师」是因为相面不准丢了性命。

是啊,千算万算,却谁都没有注意到何二小姐右眼的眼角,那一颗颜色浅淡的小痣。

那是「大凶」的位置。那副足以母仪天下的外表、安邦定国的容颜,就轻易教这么一颗小痣给毁了。

皇帝不能冒这个险,叫一个面相「大凶」的女子来出掌六宫;而且现在他已安然坐上了万乘之尊的皇位,再无后顾之忧,也不必整天想借助「安国才女」的力量稳固储位、讨父皇欢心了。

于是,皇帝勉强安给她一个「公主」的头衔以示安抚,就将她丢回了重门深锁的府邸之中,自此闭门不出,再不见天日。

然后,当一切几乎都已在微风中淡去无踪之时,某一个微风吹拂的春日,一位行色匆匆、只身纵马奔驰而来的女子,跨进了城外山中的「清音寺」山门,并且独自踏入了寺中的一座清静的禅房。

她定定的凝视着他的背影,竟是被那身影里蕴含的无限落寞震撼了。

突然,他自窗前回身,一张温文而俊美的容颜映入她眼帘。那容颜里有着一种能够安定人心的力量,恬淡而温暖的神情莫名揪痛了她的心。

他见来人竟是一位少女,不禁有些微的愕然。但多年的修持使他只是微微一哂,有礼的合十一揖。「阿弥陀佛,女施主今日光临,所为何来?」

她这时方看清了他头顶受戒时的烙痕,心下不禁轻轻一抽。

「不为苍生,亦非鬼神,只求一个心灵平静的去处。」

他重新站直身躯,为她的答案而微微一怔。「但愿在佛的面前,女施主能求得一个心安。」

他的视线澄然而清澈的投在她脸上,看透了那一身华衣美服之下的寂寞和悲凄。她不是倾城美人,但素雅聪颖的容颜、纯然洁净的气质,却能产生一种强烈的存在感,令人无法漠视。

而且,这样的女子,该是足以母仪天下的。那气度、那睿智,都有着大家风范。身上那剪裁细致合体的华服、发间玲珑而精美的饰物,无不显示着她背后的显赫出身。

但那双深幽而清亮的凤眼旁,却有着不容错辨的瑕疵——

在她右眼的眼角,竟有一颗小而清晰的泪痣,正正位于那个面相之说里「大凶」的位置。

他不禁深深叹惋了。

她无畏的迎视他的眼光,即使那眼光里的同情是那样明显,足以摧毁像她那样高贵女子的自尊。

而且,她在与他对视了一刻之后,居然开口了:「请恕我唐突,敢问大师法号?」

他一愣,还是答道:「贫僧此生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故此法号就唤做无尘。」

然后,他看见了她脸上那个突然扬起的温柔笑容,含着那样一抹淡淡的嗔怨与哀伤,但那凝注他的眼波,却温暖得犹如午后的和风。「小女子姓何,名叫何衍瑕。」

他这回是真的愣住了,半晌都呐呐的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她又缓步,向他靠近了一点点。他可以感觉得到,自己面前站着的她身上所传来的幽香。

「而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何以生而瑕』。」

他回视着她,震撼得完全无法言语。

门外忽然人声鼎沸,几名侍女跌跌撞撞冲入禅房内,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呼道:「公主,公主!你怎么在这里,教奴婢们好找……」

公主?这个称谓使他的心紧紧一缩,脸色发白。「原来……你已是衍瑕公主了?你是带着这个身份前来的?」

几名侍女大惊,纷纷出声喝止:「大胆和尚!怎敢这般对公主不敬?」

但是,衍瑕突然不耐的一摆手。「住口!你们怎可对无尘师父这样说话?统统给我退下!我等一下自会出去,不必你们跟前跟后!」

侍女们吓得噤口不言,急急退了出去。

衍瑕等其馀人全数离开之后,才收起了怒容,恢复平静淡然的神情。「我抱歉,她们实在太没规矩了……」

无尘从震惊中回神,轻轻摇首。「公主……实在不必如此客气的。」

听到他这样称呼她,衍瑕眉间一瞬出现了痛苦的神色。但那抹痛是如此淡,以至于无尘无法看到。

「罢了,我也知道,纵是神佛,也无法为我求得平静呵!」

她惨然的语气令他大为惊骇不安了,不禁几步跨过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来到她面前。

「公主……何出此言?」

这句客气而疏离的话彻底击溃衍瑕的面具,她蓦地以双手掩面,泪水流过指间。

「我等了这么久,这么久呵!结果,居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得到……我一直在寻找,但是我得到了什么呢?」

她猛然不顾一切的趋近他的俊颜,两人的身体几乎相贴。

「你看到那颗泪痣了吧?我知道你注意到它了,因为方才一瞬间,你的眼神突然变得那样同情而惋惜……」她的盈盈大眼里充满了晶莹的泪,水光隐隐。

「可是,你知道那是我自己点上去的吗?为了不让那个我所谓的『姊夫』听信那些江湖术士的无稽之谈,而召选我进入后宫,我只能……只能出此下策!」

他不禁向后倒退一步,为她眼中那燃烧着的剧烈痛苦而战栗紧张了。

「你……为何牺牲若此?」

啊,她竟是舍弃了自己往后一生的幸福呢。顶着那颗「大凶」的泪痣,莫说是母仪天下、荣华富贵,就连寻得一个托付终身的良人,都是如此遥不可及了。

她如水的双瞳,灼灼的凝望着他。那眼神里有着无法改变的执着,使他本如止水的心,突然跳漏了一拍。

「皇上……怎容得你如此拒绝?」他不由自主忧心起来,又问了一句。

她默然的向后退了一步,视线仿佛飘得很远,飘回了那充满暴风骤雨的一日。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诗经召南行露篇」里的首句,已足够使他当场刷白了一张脸。

「你……这样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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