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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为煞(109)

他抽回手一看,掌心里赫然一片小小的柳叶叶芽。

叶片细,且薄,一直嵌在穆小白的后脑中,已经被染成血红色,也因为浸在血中,故而保存的极好,没有枯萎。

吉叔看着叶子怔住了,这事非同小可,少主之死只怕另有隐情,便是在他心头纷乱之际,突然听耳边幽幽一叹:

“果然……”

“什……”

吉叔正要出言相问,头都侧了一半,眼角就瞥见银光一闪,一旁的花鸢已经反手一刺,将一把小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吉叔当场毙命,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倒下去时双目睁得老圆,脸上还保持着那一霎间错愕的表情,而手中的血色叶芽也掉落在了地上。

……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闯进来……

花鸢胸口起伏不定,望着地上的尸体愣了愣,手不自觉握紧再握紧。

一切太快,快到来不及想,她的身体就率先做出了反应。

——不能让他活着!

灵堂里安静极了,也许便是因为太安静,所以显得又清又冷。

烛火闪动,白色纱幔轻轻动了动,窗外透进幽幽的夜色……

似乎,更加,惨淡了。

一个人,两具尸体。

花鸢知道不能再迟疑了,人已经死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这样做,既然这样,就没有必要犹豫。

她握紧的拳头松开,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叶芽,包进帕子里收起来。复而又起身盯着吉叔的尸体,脑中快速做着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如何处置尸体,如何掩盖现场,如何才能不引人怀疑,突然她想起一件事,不由感到万分庆幸。

死的是吉叔,是伺候了穆家父子两代的老人,是那个说是因少主身故自责内疚几次欲殉葬的吉叔。

她走过去用手在吉叔的脸上摸了摸,让他闭上眼,表情松弛下去。

“对不起了,不是你死,就是他死、我死。”

她喃喃自语,抽出那把还插在他胸口的小剑收回袖内,再拔出吉叔佩戴的刀器以自尽的角度,按同样的位置刺进去,脸上不由自主的带着几分狰狞:“所以我只能 ——”

只能如此了。

用刀刃的伤口,掩盖住刚刚小剑刺入的痕迹,她将刀器留在尸体里,将尸体摆成自尽的模样,然后又快速将棺木内穆小白的尸体摆弄好。

再回头检查现场,将位置不合理血迹,痕迹擦去,当一切都布置好,正巧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便再回头看了一眼,足下一点,从窗户跃出……

吉叔的尸首当天晚上就被人发现了,到了第二天狮子宅的所有人都说,吉叔忠耿,果然随着少主去了。

穆仁川获知,也只是摇头惋惜,当他还是转不过弯来,嘱风光大葬。

次日,清晨,僻静清幽处。

青石板的路,因为年久沟痕已经被磨得光滑,一块与另一块的缝隙间,长着薄薄一层青苔。

这样的路,让花鸢恍惚中又想到了丰宁镇。

山清水秀的丰宁镇已经成了她记忆最深层的一部分,离那里越远,便越是记在心里,仿佛记的不是一个地方,不是一些人,只是一片记忆。

永远回不去的……记忆。

她站在青砖石桥旁,身后是缓缓流动的小河,清澈的河水里,偶尔见得到鱼苗游动的身影。

她想,真正无忧无虑的,便是它们了吧。

它们还小,捕鱼者瞧不上它们,它们也不懂什么叫做猎杀,什么又叫做被猎杀,终日只知道欢快嬉戏,真好……

沈青愁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在晨曦的背景下,逐渐淡散的雾气中,娇颜如花的少女立在河边,尚不觉裙角已被朝露沁湿,只是静静的看着缓缓的河流。

没有霸气,没有飞扬,亦没有得意,面无表情的脸和一双沉寂幽深的眼眸,不知为何让他看着感到一阵近乎于窒息的感觉。

窒息,最近时常困扰着他。

同时还伴着害怕、恐惧、渴望,以及突然而至的莫名亢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无从而知,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脑中就只有那个雨夜,那道惊雷,极光闪电照亮的马车里的整个世界,一直挥散不去。

不能这样,她是——

妹……妹……

沈青愁急急移开眼神,可是心还是乱了,气息不稳,步履也沉了。

于是,花鸢察觉,抬起头来。

“鬼见愁,你究竟想做什么?”她的声音,清冷无比。

沈青愁觉得喉咙发涩,他吞了吞口水,然后习惯性的嘴角上翘,如无其事的笑道:“你在说什么?”

花鸢看着他,向他伸出手摊开——她手里的是一方手帕,中间是一颗细细的,血红色的柳叶叶芽。

沈青愁笑容淡去,垂下眼帘,片刻之后,他道:“昨夜你去了灵堂?那个自尽的人……是你杀的?”

“你大意了。”

“是,幸亏有你。”

“可是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因为——”他抬眼,眼神深邃,仿佛藏匿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进去。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

是的,她不喜欢,她就像一个复杂体,可以疯狂的杀戮,像野兽一样撕开猎物的身体,然而又固执的给自己套上狗的项圈,画地为牢。

就因为她说,这样让自己感觉还像个人。

有必要么?

这世上有多少人披着人皮不干人事,少不了他们,也多不了他们。

“你做的事情,不用全都告诉我,因为是你的私事,我也管不了。”花鸢抬手,将手里的东西抛进河水里。

帕子轻盈飘动,到了河中间才念念不舍的落下,被水打湿,冲走。

而叶芽早就不知道冲到哪里了。

“但是这一件,已经影响到我了。”她皱着眉,面上一层薄薄的愠色:“若你一开始就是想要三分快意堂,自己去就得了,若我不喜欢,我便走就得了,大不了分道扬镳。”

沈青愁处心积虑的做的这一切,显然并非单纯为了接近穆仁川,必是有更大的企图,所以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冲着三分堂了。

其实她更加介意的,是他的隐瞒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是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有深思,只是莫名的生气。

维系他们之间稳定的关系已经不在了,她已经过了十四岁,翅膀硬了,而他也得到了心法的下部。

过去太依赖这条绳索,所以绳索不在,害怕彼此会渐行渐远。

但是害怕的,又岂是她一个人?

若沈青愁不怕,为什么会担心她不喜欢而隐瞒她?

“什么叫做大不了分道扬镳?”沈青愁闻言也怒了,但是他没有否认,自己想要三分堂。

“道不同,不相为谋。”

分道扬镳也就只是刚刚一说,花鸢未必心里如此想,可是既然话已经撩出去了,断没有立即改口的道理。

“怎么会道不同?这世上没人比我们更是一条道上的!”沈青愁道:“我们修的是‘修罗道’,这条道上便只有你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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