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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无忧(124)

蒲萱将从敌人手里夺过的一把刀扔给孤狼,“还愣着干什么!志铭在右边尽头!”

有了帮手,就方便多了——要论武艺,蒲萱真不如这被关着的两人。

孤狼一路砍去,等到救出蒲志铭,天牢里并不严密的防护已经被折腾了个稀巴烂。

不多时,蒲萱便打开了关着蒲右相的牢门,一把抓起还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右相,“快走。”

蒲右相却像没听到一样,仍旧呆呆地坐着。

蒲萱转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的头发居然已经全是花白,脸上皱巴巴的,比起两年前分别时……简直像老了二十岁还不止。

“萱儿?”蒲右相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半晌才想起该怎么说话,拉着蒲萱的手不断摩挲,“萱儿、萱儿……你、你还是舍不得我,来看我了吗?”

蒲萱这才想起,在自己这个父亲的眼里,自己应该是已经死了的……应该已经死了的女儿,死而复生,站在了这个父亲眼前。

“萱儿,真的是你!”眼前这个老头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老泪纵痕,“你没死,你还活着,我知道,我就知道……”

在被这个老人哽咽着拥入怀里的一瞬间,蒲萱突然后悔了。

她不该来救这个人。

失而复得……如果得而复失,眼前这个老头,又该如何?

蒲萱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不,不是眼前这个老泪纵横的老头,她父亲的名字叫做楚原。

在她最初的那一世,当她还叫做楚秀的时候……她还记得她那个平常总是严肃的父亲曾守在她的病床前,笑呵呵地端一碗粥送到她嘴边。

那时她在医院里呆过多久?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她父亲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容,过去的十多年她在她父亲脸上看到过的笑容加起来,也没有那段时间多。

他每时每刻都会在医院里陪着她,笑呵呵说着不用担心,每晚细心地帮她攒好棉被,努力表现身为一个父亲最慈祥的一面。

但他还是没能挽留住自己的女儿。

楚秀死的那一晚,他趴在她的床边哭了一宿——或许是一宿吧,其实她的灵魂并没能弥留那么久,天亮之前便不由自主地离开了那个小小的病房。

最后所见的那个,那个用尽了全力却还是看着自己女儿的尸体哭泣的父亲的模样,一直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然而,当时的情景,已经有好久没有再想起。

她不想要再看到那样一种表情,永远也不想再看到。

许久之前她便能克制住自己不再去回想的那一幕,现在却又突然涌入她的脑中。

她突然感到一股窒息般的恐惧。

蒲萱猛地推开眼前的老人,掩住自己的慌恐,故作镇定,“快些走吧。”又唤蒲志铭道,“你来扶着父亲。”

而孤狼早就杀了出去,闯了附近的一个马厩,牵过来两匹马,提着把刀,正在天牢门口候着。

蒲志铭扶着右相上了马,蒲萱则坐在孤狼身后。

二马奔驰时,蒲萱听到孤狼低声嘀咕着,“这样就走了?这不是越狱吗?”语调中还带着那么一点茫然。

蒲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本来就是越狱!你都杀得这么带劲了,还没反应过来?”

孤狼回头,挺茫然地看了看她,又转回头看了看前方,“我可没想过要越狱……”片刻后又道,“但是……是挺带劲的。”

“带劲就对了。”蒲萱眯眼,“不越狱,难道你还准备继续呆在天牢里任人宰割?一不做二不休,赶紧带劲地跑远点,不然万一真被哪只军给截住了,可不好办。”

孤狼前几年刚从山寨头子变成了一个将军,前不久又由一个将军变成了阶下囚,现在更刷的一下就变成了逃犯,身份一时实在是调整不过来,但听蒲萱这么一说,立马热血了,将刀一提,“我倒要看看,到底哪个军敢拦我!”

她好歹也在军中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头头,一时真真是霸气横生,万夫莫开。

几人策马奔进城郊林子里时,宫城中的舒言刚刚收到天牢被劫的消息。

当时他正在皇后寝宫内陪着南宫春华,听到消息,也不急,先将南宫春华哄进了被窝好好躺着,然后才披上件衣服,让前来通报的小宫人在前带路。

那宫人边带着路,边暗自嘀咕,心想这皇帝果然不是一般人,想的心思做的事都和平常人不一样,皇后娘娘正貌美如花时他不理不睬,现在人疯了,他倒是上了心……

还有这次,天牢被劫了,平常哪个能想到要赶着直接通知皇上?但是舒言偏偏就让他们通报,而且是早早下了命令:天牢处一有异动,严禁追击,但要在最短时间内派人告诉他。就好像他早知道会有人来劫狱似的。

舒言走到宫外,见了那个来报信的小牢头,口头嘉奖了一番,然后就骑上了宫门口那刚被牵来的马匹,扬鞭而驰,后面几十名侍卫跟着,跑出了一溜烟尘。

这一溜烟尘刚进城郊林子的另一端,离蒲萱她们进的那处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便不知是从哪儿飘来了一阵异香。

侍卫们还没来得及奇怪,他们□之马却突然像是全疯了,嘶鸣着在林子里横冲直撞,顿时甩了好几个人下马,舒言眼看着也要拉不住缰绳。

这当口,林中香气突然又是一变,马匹们虽然仍旧不听使唤,但顿时都静了下来。

舒言仰头看向某处仍在颤动着的枝桠,笑道,“怎么,没想到我会亲来?”

林中一片寂静。

舒言控了控缰绳,见马丝毫不动,叹了口气,下马走上前几步,道,“现在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你在这拦住我们,可未必能保住她的周全,还是趁我耐心用尽之前快些出来吧。”

又一阵寂静过后,枝头一抖,一个身影落到地上。

侍卫们立马抬起了武器,却被舒言拦下。

“你就是为了见我?”安青问。

“不全是。”舒言道,“如果你不来,就能除掉那些人……也不错。”

夜色中,安青静静瞧着舒言神色,握着小弩的那只手松了又紧,半晌才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早知舒言变了,如今一见,不过是一声唏嘘而已。

舒言笑道,“无非是有点事情,想和你单独谈谈。”说着看了眼四周侍卫,意有所指,“单独。”

两人对谈时,蒲萱等人早已到了江边。

蒲萱在她与安青约定之处寻到一叶小船,船中却空空如也。

“你们先上船,如果有了什么意外,马上开船。”蒲萱道,“我还要等等。”

“什么意外?”孤狼问,“一路上,什么意外都没有,也没有你说的追兵。”

蒲萱叹了口气:什么意外都没有,就是最大的意外。

右相一路上被冷风吹了,很有些咳嗽,已被蒲志铭扶进了船舱里。

片刻后蒲志铭走出船舱,向蒲萱道,“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