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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无忧(125)

“别再这样叫我。”蒲萱苦笑。

“这些年,小姐走后,义父很是伤心。”蒲志铭仍道,“小姐与义父之间,大抵都是些误会吧。”

蒲萱摇了摇头,一字未说。

她并非是因为误会才对右相如此。

蒲萱立在江边,风吹得人很冷,心也有点冷。

月已中天,安青还未到,不止安青,追兵亦未到。

这要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就是个傻子了……不,早在最开始竟然相信安青会安心让她一个人来劫狱时,就够傻了。

现在才知道自己傻,已经晚了,她不知道安青到底遇到了一些什么事情,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除了等待,她只能立在这江边一直等下去。

她很害怕。

所以,当她终于看到安青踏着夜色走过来时,她扑过去,抓起他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安青疼得直叫唤,死命把胳膊往回拽,好不容易才脱离虎口。

“干什么去了?”蒲萱死瞪着他。

“人都救出来了吧,都没事吗?”安青转移话题。

“你不是说去看你弟弟吗?”蒲萱冷哼。

安青望天,“也去看了安彦。”

“我很害怕。”蒲萱道。

“本来看了安彦就准备过来的,结果路上遇到……”安青说着,突然听清了蒲萱的话,愣了好一会才道,“啥?”

“他们都在船上,我们也快些去吧。”蒲萱松开安青,转身走着,“钱财都还在,接下来挑个好地方,还开医馆吗?”

安青愣了半晌,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上了船,见了船上三人,安青首先向蒲右相行了个礼。

女婿见岳父,两人都很满意,唯独蒲萱坐在船尾,显得和这一家子格格不入。

片刻之后,安青也到船尾来陪她。

“怎么办?”蒲萱问。

安青道,“你的家人,应该由你来决定。”

蒲萱把头埋在膝盖上,默默不言。

天明时分,右相在船舱内歇息得正熟,蒲萱向蒲志铭交代了几句,而后便拉着安青下了船。

两人上岸的地方,是一个小山村。

“这次,就从这里开始吧。”蒲萱道。

安青点着头,但是仍看着身后小船的方向,显得心不在焉。

“我和志铭说了,有事来这儿找我们,二丫也说会经常来这串门。”蒲萱道,“我想他们不会离得太远。”

“都这样了……”安青问,“为什么不干脆住在一起。”

“为什么非得住在一起?”蒲萱说着,心中压了一晚的情绪却突然全爆发了出来,不由得吼道,“就因为他是我父亲?那又如何!对,他是我父亲,所以他出了事,我就去救了他了,我已经仁至……”

说至此,蒲萱却突然顿住,怎样也无法让接下来的话出口。

她已经如何?仁至义尽?不……她其实清楚,那个人是生她养她的父亲,就算只生养了一世,那也是她的父亲,哪怕她再如何讨厌,再如何不愿承认那是她的父亲……一直以来,她都是在自欺欺人。

养育之恩,至不了,尽不了。

蒲萱咬住嘴唇,半晌,低声道,“我已经……尽力了……”短短一句话,却似乎已然抽空了她全身的气力。

安青没想到她会突然爆发,一直愣愣地看着,此时听到她这么说,叹了口气,将她拥到怀里,按了按她的独自,笑道,“我知道。不能指望一个刺猬,能对太多人露出肚皮。”

蒲萱在他脖子上磨牙,“什么烂比喻?”

安青笑着,捧住她的脸,“很适合你的比喻。”

蒲萱拿眼白瞪他。

“这里的房子应该不贵。”安青笑着望了望四周,“在这儿过完下半生,应该也很惬意。”

蒲萱叹气,“你确定我们能在这儿安生过完下半生。”

“……嗯,我确定。”

蒲萱沉默。

她知道安青有事瞒着她,但是她没有追问。

她也有事瞒着安青。

蒲萱在心底默默问道:喂,安青,你知道吗?

我的每一辈子,都很短。

我不可能和你走完这一辈子……因为你一定要比我活得久,长命百岁。

我会早你一步到奈何桥,早你一步等着,然后拉着你投胎,不让你有在桥上傻等的机会。

终局(上)

梁三是个幸运儿。

舒言利用他给月炙下了套,然后继续利用他扰乱月炙内部,最后还得利用他控制住那些月炙来的投靠者,所以,当那些往日的同僚们一个一个被杀死的时候,梁三活下来了。

当然,梁三从不认为这种幸运能够长久。

舒言有着了不起的才能,一堆阴谋阳谋抛出来能让人眼花缭乱,在舒言一通又一通的算计之下,月炙虽然扛了这么好几年,却也愈发显出摇摇欲坠之势。

梁三时常很悲观的想:月炙国破之时,大抵就是他身死之日。

但是他还是得帮着舒言对付月炙,因为万一月炙胜了,他只会死得更快。

舒言登基至今,已经有近十年。

他和皇后南宫春华一直关系甚佳,小太子今年都八岁半了。

这日,梁三被舒言召进宫,跟着领路的宫人一直走到御花园,正瞧见舒言坐在草地上逗小太子玩。

小太子就着舒言递过来的草绳,专心致志地编着什么,待到梁三走近后,抬起头,一笑露出缺了一颗门牙,软软地向他问了声好,甚是可爱。

舒言揉了揉小太子的头,让近侍将他带到别处,而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渍,轻言笑道,“昀儿这些年,倒真是懂事了不少。”

梁三躬身道,“太子乖巧,国之幸事。”

“小儿乖巧,确是幸事。”舒言嘴角微翘,望着小太子的背影凝视许久,半晌收回视线,看向梁三,慢悠悠道,“太子乖巧,可并非幸事。”

梁三不知怎的就被激起了一声冷汗,急忙又将身子弓得更低了,“陛下所言极是。”

“用不着这么拘谨。”舒言摆了摆手,抬脚朝书房方向走去,边走边扬着声道,“你我相识,都已经这么多年了。”

梁三听着这句挺平常的家常话,觉着跟催命符似的。

其实,梁三在接到舒言的诏令之后,入宫之前,特地派人细细打听到:月炙虽然还扛着,月炙国王虽然还梗着脖子不肯服软,但是月炙朝中二把手的一员大臣偷偷给了舒言一封信,信中投靠之意溢于言表。月炙,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梁三没怎么在意这个消息。

月炙眼看着就不行了?早在七年前,月炙就眼看着不行了!但是它硬是又行了七年……

就好像早在九年前,那些同僚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时,梁三看着舒言那一脸的挣扎疲惫,也曾暗暗得出结论: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结果舒言硬是又撑了九年,而且越撑越生猛。

但是此时,梁三被舒言领进了书房里,觉得情况好像有一点不对。

书桌上有一杯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