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行者无忧(58)

蒲萱盯着安青的手臂仔细打量,“不要乱动,我只是想要看看能治好的几率有多大。”

安青闻言却是猛地一颤,反而更奋力地将手臂往回拽。

“我叫你不要乱动!”蒲萱有些不耐烦了,抬头瞪向安青,这才发觉安青的神色不对。

安青正紧紧咬着唇,似乎在颤抖。

“放开我!”安青突然大声喊着,将木杖丢到一边,将右手撑在蒲萱肩头,猛力想要将她推开。

“安青?”蒲萱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要再看了,放开我!”安青使劲推着,甚至想要用双脚将蒲萱绊倒,“治得好又如何?治不好又如何?都已经这样了,不要再管了!”

他抗拒着,惧怕着蒲萱可能会给出的那个答案。

蒲萱抬起另一只手捉住安青的右手,两只手都紧紧抓着,视线却没再看着他的手臂,而是盯着他的双眼,“怎么了?”

安青颤抖着,一直以来那副毫不在意地伪装再也维持不住了,那些伤心那些惧怕那些不甘全都涌了出来,奋力挣扎着。

蒲萱没有再管他的挣扎,只是趁着还能压制住他的时候,右手迅速在他左臂上揉捏按压刺探着穴位。

只要还没有完全坏死,只要还有一丝知觉,就还有救。

只是一瞬间,察觉到似乎有一丝麻涩从左臂传来,像道电流般传向全身。

安青的动作在这一个刹那突然止住,埋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然后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蒲萱。

蒲萱松了口气,在刚才的穴位上更又用力地按了一下,“是这儿吗?”

安青木然地点了点头。

蒲萱笑道,“还有救,安青,没事,还治得好。”

这种刺探本是早就该做的,只是在安青醒来之前做不了,在他醒来之后又想着要顾及他的心情,总找不到机会,现在想着他应该已经看开了些吧,居然还是惹得他这么大的反应……真是一波三折。

安青还是那么一副怔怔地神情,突然双腿一软,身体猛地向下一沉,跪在了地面,差点把蒲萱也给带趴了。

“喂,都告诉你没事了,你怎么还这么大反应?”蒲萱一带之下险些被带闪了腰,非常不满。

安青还在发抖。

蒲萱叹了口气,蹲身到安青的身前,抬头抚摸他的头,“好了,会没事的。”

安青抬头看着她,突然扑到她的怀里,身体仍旧在颤,甚至连喉中都有了呜咽。

蒲萱一愣,然后笑了声,揉了揉他的脑袋,又将手移到他背后轻轻拍着,过了半晌,安青才安静下来。

他睡着了。

东柏煎好药端到房里的时候,蒲萱正艰苦地将安青往床上移。

“怎么回事?”东柏问,“刚才你们好像闹得很大声。”

“知道很大声你也不进来看看!”蒲萱喊道。

东柏将药放在了一旁,“是你要我煎药的,没煎好我当然不敢进来,万一打扰到你了怎么办?”然后接过安青将他带到床上,“到底怎么回事?”

“体力消耗过度,睡死了。”蒲萱没好气地道,“我还以为总算可以休息了,居然还得来搬他……说起来他好像比之前又轻了点。”

东柏继续问,“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蒲萱瞪了他一样,这才将之前的时候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东柏听完后很感慨,“想不到你原来这么有母爱。”

蒲萱阴测测地笑了声,“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没什么。”

“不过,幸好他睡着了。”蒲萱又道,“他刚才一直都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看着都有些怕啊,一直想着万一他真的一下子哭出来了该怎么办。”

东柏却是沉默了半晌才道,“他今年好像是十五岁吧?”

“是的。”蒲萱皱着眉,“明明只是个臭小鬼而已,就是不干点小鬼该干的事情。”

十五岁,明明就还只是个孩子。

东柏叹了口气,“我十五岁的时候,还只知道成天哭。”

“十五岁的男孩成天哭……已经很丢脸了。”

东柏苦笑,“确实如此。”

“怎么?”蒲萱望见东柏的神情,开口问道,“你十五岁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东柏道,“只不过那年我妈丢下了我和老爸,跟着一个有钱男人跑了。”

“……”

往事莫提

“那年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我妈,倒是老爸,变成了一个酒鬼。”东柏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咬着唇沉默着。

蒲萱不禁问道,“然后呢?”

“就是这件事了,还能有什么然后?”东柏看了蒲萱一眼,“之后老爸也相过几次亲,不过她们都嫌我这个拖油瓶太大……我就一直和老爸两个人一起过着,直到我考上了大学。”

之后又来了这里……倒是再也没法一起过了。

“这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起你以前的事情。”蒲萱道。

东柏点头,“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事。”

“是吗?”一听这话,蒲萱猛然间显得很亢奋,“然后呢?”

“……你到底要什么然后?你以为这是在听故事吗?”东柏表示了不满。

“我这是在关心你。”蒲萱干笑,“要真是故事,我倒是已经听厌了。”

东柏斜眼看她。

对于蒲萱而言,老妈跟着别的男人跑了,或是老爸跟着别的女人跑了,这种事情确实是不稀奇,活过这么多世,就算自己尚未亲身经历过,身旁也总有人经历。

但是对于东柏而言,这是他所活过的唯一一世,唯一的一对父母,少年时的全部岁月。

曾经温暖的三口之家,唯一的家。

“其实我妈偶尔也会跑来看我,不过大部分时候都被老爸发现,然后就被赶出去了。”东柏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个男人的女儿知道之后,也跑来找过几次茬,故意开车压水洼溅得我一身泥,还有花钱买几个人把我堵在巷子里训话什么的,倒是从没动过手……我几次都没有理她,她也就厌了。”

总的来说,还是很平凡的一生,平凡地读完初中升高中,读完高中考大学。

“不过就算是那个丫头,现在居然也觉得有些怀恋。”东柏苦笑。

“……这样,你还一直想要回去?”蒲萱问。

“我还差一年就拿毕业证了。”东柏摊手,迎上蒲萱的视线,又道,“也不知道老爸现在怎样了。以前总觉得他每天都要喝酒,喝醉了就大闹,烦得很,就算是大学住校的时候,每次回家也总能看到他烂醉在地上……我一直想着以后有钱了要自己买房子自己住,所以拼命学习……但是……”

但是,等到真的已经见不到了,才发现原来自己对那些是这么地依恋。

“你还是想要回去吗?”蒲萱又问。

东柏点头,“当然。”

活过二十一年的地方,自己的故乡自己的家,还有自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