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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皇后(473)+番外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正是他登基前夕。看到他第一眼,她就打定了一个主意。她知道自己一旦攀上这个男人,便会即刻从地上的泥巴变成天上的云霓。但她机关算尽,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内心仍旧不甘。

这天下至尊之宠,为什么皇后能一人占尽?而她却连一杯羹都分不到。因为她容貌不及皇后?可她自认她比皇后要温驯得多。

“陛下!”她终究是喊了出来,拼尽全力,声嘶力竭。

祐樘原本即将转身走出,听到这么一声,略一思忖,转首望过来,微微一笑:“朕不会就这么剐了你的,你放心。”

郑金莲的目光死死黏在他身上,语气居然平缓了下来:“陛下专宠中宫,可知后宫内怨气何等之深?我不过是其间之一而已。陛下不给盼头,我自然要自己去争!”

“服劳期满自然会放归,各自出宫婚配,有何可怨?不用给自己的攀附之心找理由了,”祐樘嗤笑一声,“朕自然晓得后宫里存着不安分心思的宫人不止你一个,所以当初那件事更要严办,杀鸡儆猴的道理你总是懂吧?”

“皇后无德!”

祐樘面上笑意未减,随意抬了抬手。

狱吏会意,抡起木板又狠狠给了郑金莲几个耳掴。

“皇后有德无德,朕比你清楚,”祐樘瞧着被打得再无力抬头的郑金莲,嘴角又是一勾,“皇后若真是贤德大度地往朕这里塞美人,与那些迂腐的木头也就无甚区别了。”

他见郑金莲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侧着头死盯着他,无声哂笑,拂袖离去。

郑金莲嘴角淌着血,嗡鸣的耳朵隐约听到周围的人说着什么“拶(zǎn)子”、“夹棍”之类,她忽而想起陛下方才那句“朕不会就这么剐了你的,你放心”。

她猜也能猜到那都是诏狱里的酷刑刑具。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欲念,她方才疯也疯够了,眼下知道自己怕是在劫难逃,忽然感到绝望如潮水一般向她翻涌而来。

她忽然意识到陛下就是看出来她还是怕死,才要生生把她折磨死。

想想自己一辈子就要这样完了,想想自己那个恨了半辈子的爹,她突然头脑一阵剧痛,脑袋一栽,昏死了过去。

子夜时分,天上的云翳慢慢舒卷开来,逐渐露出了将满未满的清冷玉蟾。

静阒的夏夜里,只闻一两声蝉鸣偶尔从未知的远方传来,然后便陷入更加深重的沉寂里。

朱厚照一脸疑惑地跟在自己爹爹身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方才爹爹从北镇抚司出来,他本以为可以回宫了,小跑着过去拉住爹爹要一起上玉辇,谁知爹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站着往这边看的母后,丢下他走到母后身边,含笑让母后先回去歇息,然后回身让他随他去一个地方。

他知道爹爹此番煞费苦心地让他旁听审案不过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在思政轩里凶他让他跪下也是因为他对母后出言不逊、怀疑自己母亲,这确实是他的错,所以他并不怪爹爹。只是他虽然已经逐渐明白他确实冤枉了母后,但心里仍旧怀有芥蒂。

他认为自己已经将课业和课余嗜好调配得很好了,功课也总是能毫不费力地做到最好,所有的师长都夸他捧他,但母后似乎仍旧觉得他不成器。

他心里非常不平。

朱厚照见爹爹止步后一言不发,只是负手望着眼前一排碧瓦飞檐的房子。

黄釉陶的鸱吻在屋檐两侧迎月而立,碧色瓦片上流淌着月色星辉。隔着身前的夜色看,屋内透出点点晕黄的灯光,隐约有几个伏案的人影映在窗牖上。

他没瞧出这房子有什么可看的,终于忍不住问道:“爹爹,这是哪里?”

寂静的夜里,他这么一出声便显得十分突兀。

他见爹爹低头看过来,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听他低声回答道:“这是六科班房。”

朱厚照瞧着爹爹审慎的态度,猜测爹爹大概是怕被那帮臣子发现。又回头瞧了瞧眼前的六科班房,小声道:“原来这里面都是那群讨厌的六科给事中啊!”

六科官吏品级都很低,品阶最高的都给事中也不过是个正七品,但六科分理六部,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甚至负责纠劾皇帝,权力非常大,是言官队伍里的重要组成。

不过,朱厚照对这个官署的认识并不深,他只是经常看到六科给事中打口水仗的奏疏,偶尔也听到爹爹随口说起哪个给事中又没事找事。

权力再大,那也是天子之臣,还能大过爹爹去?何况这帮言官可没少鸡蛋里挑骨头。

“他们有什么好看的?”朱厚照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祐樘慢慢将视线转向儿子,正色道:“祖宗设六科,纠君德与阙违,脱有闻,纠劾疏立之功用深矣。”

“可爹爹带儿子来……”

“六科给事中有时候十分惹人厌,为了显示自己没有白领俸禄,没事也能找点事出来。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么一股负责纠劾的力量,是有必要的。长哥儿认为爹爹需要被监察督促么?”

朱厚照仰头打量了爹爹一番,嘟嘴道:“爹爹是圣君,又自律得很,哪需要他们来置喙。”

“可爹爹也会犯错。”

朱厚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爹爹的侧脸,小脸上弥散开一抹迷惘。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皇帝也可能有君德有失之时。所以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这些言官的存在虽说也有弊端,但自有其道理,”祐樘顿了顿,继续道。“爹爹好画好琴,给事中们没少上奏劝谏。他们认为圣君就应当每日什么都不做,只管围着政事转。虽然很迂腐,但说到底也是一种监督,以策万全的监督。”

朱厚照静思片刻,道:“爹爹是想告诉儿子,儿子也是需要人时刻监督的?”

“是的,不过这帮言官们可不比你母后,爹爹只是拿六科来引玉而已。你母后是全心全意为你好,怕你被捧得得意忘形。原本,若是你母后也和你曾祖母一样溺宠你的话,爹爹是不会对你这么和蔼可掬的。”

祐樘见儿子微垂着头默然不语,继续道:“你母后管教你的时候,爹爹从不插手,你还没发现么?这都是爹爹默许的。你若是心生不忿,那么把爹爹也算在内吧。”

朱厚照张了张嘴,嗓音有些沙哑:“爹爹……”

“你小小年纪,眼下又是唯一的皇子,更需人督导,不然变成骄纵的膏粱子几乎是一定的。你敢说你从未自满自大过?”

朱厚照慢慢低下头去。

“爹爹时常夸你是想勉励你,因为你母后对你已算是严格,爹爹不想再打击你。所以,你不要认为自己做得已是完美无缺。”

朱厚照望着眼前的六科班房,缄默良久。

夜半的夏风吹在身上倒是十分凉爽,令他的头脑愈加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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