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明明是你先看上的我！”漪乔撇撇嘴，“若非如此，你当初干嘛非要我做你媳妇！换个人不也一样？反正肯定很多人愿意……”她轻哼一声，“还专门跑到云府来找我……这件事你没忘了吧？”
“没忘，”他垂眸笑望着她，“但，我能说那是因为时间太紧，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了么？”
“不能！”漪乔剜他一眼，“当时离选妃还有很长一段日子呢，你完全可以再找一个啊！而且，我可没忘记你曾经说过，当初我救下你之后，你就见色起意了。”
“是见色起意了。可我当时只是想，”他面上漾起一丝笑，“既然被这么个大美人救了，而且这美人好像还有赖上我的意思……”
漪乔不等他说完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用镇定掩饰心虚，耍赖道：“反正……我不管，要是以后孩子们问起，我就说是你先看上的我！你……你不许有异议。”她仍旧捂着他的嘴，见他微弯着眼眸点了点头，这才满意地松开手。
她转身重新端起黑檀梅花小几上的药碗。这回是真的不用吹就能直接喝了。
他以为她还要喂他，却见她拿掉匙子，径直将药碗递与他，让他一口气喝光。他微笑一下，毫不含糊地端过来一饮而尽。
漪乔接过空碗，十分体贴地马上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金丝蜜枣，又掏出早就备好的一条雪缎帕子给他仔细擦了擦嘴角的一点残留药汁。
她稍稍往后撤了撤身子，端量他好一阵后，突然郑重其事地道：“你听着，你要是不在了，我也不会独活的，我早就想好了。”
这句话在她心里盘桓了好久，今日终于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她能瞧出来他方才不过是在刻意回避话题，但笑闹完了，有些话她还是要说的。
她等着看他的反应。
祐樘慢慢抬头看向她，凝睇片刻后，也如她方才一样，伸手从小几上的粉彩云蝠纹捧盒里拈起一颗金色蜜枣，然后，递到了她的唇边。
半透明的琥珀色金丝蜜枣被夹在玉雕一样漂亮的两根长指指尖，愈加衬得他肤色白皙透明。蜜枣清香甜蜜的气息飘散开来，然而此情此景却精致美妙得令人不舍下口。
漪乔愣了一下，这算什么？
她面色微沉道：“你不会认为我在耍小孩子脾气，把我当孩子哄吧？”
她态度如此他也不以为忤，只浅笑道：“我方才吃的时候就在想，这枣子挺好吃的——你不来一颗么？特别甜。”
漪乔的脸色越加难看：“我在和你说正经事情呢！”
“我做的难道是不正经的事么？”
漪乔刚要回驳他，忽听他缓缓道：“心里苦的时候，要吃些甜的。”
漪乔怔怔地望着他。
“这是我小的时候，母亲告诉我的。”他继续道。
漪乔嘴唇动了动，静静凝视他。
他的容色依旧苍白，眉目间透着恹恹之气，看得她心里又是一紧。
漪乔其实很不希望他提起纪太后，因为她知道他但凡想起他的母亲，心里就定然不好受。
她沉默片刻，慢慢张嘴让他把蜜枣一点点喂进去，默默咀嚼。
果然很甜。
漪乔抿了抿嘴角甜丝丝的余味，看着他道：“那你以前不是常常要吃甜食了？怎么也没见你变成胖子？”
他的眼眸里闪过一抹追忆之色，旋即又笑笑，道：“因为我试过，没太大用处，反总教我想起母亲，于是不再尝试了。”
“那你还给我吃？”漪乔挑眉。
“在我这里没有用，兴许在乔儿那里管用呢？”
漪乔顿了顿，索性单刀直入，直接问道：“陛下想说什么？”
他眼眸微阖，往身后的迎枕上靠了靠，停了半晌，轻浅地笑了笑，道：“不想说什么，只想暂且堵住你的嘴，免得再说出什么傻话来。”
漪乔被他这番话噎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是认真的。”
他依旧垂着眼帘，良久之后，略显低沉的嗓音平地流水一样淌过：“那你可有想过孩子们？若我们都去了，他们便是孤儿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漪乔想想他话里的意思，不禁有几分没底气，暗里咬了咬牙，握紧他的手，“你若是真的担心孩子们，就别总说丧气话，好好活着。”
他的目光在她面容上梭巡一圈，忽然无奈笑道：“我怎么突然觉着，乔儿这么任性呢。”
漪乔绷着脸道：“你才发现？其实都是你惯的。”
“那我现在改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了、”
他轻叹一声，抚了抚额角：“没一个省心的。”
漪乔脸色一黑：“什么没一个省心的？”
“没什么，”他含笑反握住她的手，转了话茬，“今日怎的不见长哥儿和荣荣？”
“我让他们不要来打搅你的，两个孩子一来就叽叽喳喳地绕着你转，太医说你需要静养，我怕他们闹着你。”漪乔答道。
他笑道：“哪有闹着，热闹些不是挺好，兴许我一高兴就好得快一些。”
漪乔撇撇嘴：“合着看见我不高兴？”
“是啊，确实不高兴。”
漪乔不意他会如此说，反应过来后凶巴巴地瞪视一眼，抬手握拳就轻飘飘地打了过去。
他笑吟吟地接住：“我是说，每日看着你顶着这么一副憔悴的容颜来照拂我，我心疼得很，自然是不高兴的。”
漪乔这才满意道：“这还差不多。不过等一下……我变难看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兀自惊了一下，不等他答话，就噌的起身奔到妆台前，捞来一面鎏金錾花双鸾菱花镜，拿着仔细瞧了又瞧，最后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就是有点黑眼圈……”
他见她举着菱花镜左看右看，最后又撇着嘴，有些沮丧地摸了摸眼睛下方，忍不住无声匿笑。
漪乔并未注意到他的神情，只是抚着她的眼角，心里啧啧不已。
这具身体的容貌和她的一模一样，是以她自己瞧着也没多少违和感。但她在这个时空已经度过了十几个春秋，此刻镜中人的容貌却几乎没有变化，只是褪去了少女的青稚，换上了成熟的气韵。面上肌肤也是平滑如初，水玉一般莹白雪润，眼角眉梢间更是无处不流露出妩媚明艳的动人风致。
一星半点皱纹都没有。
不仅如此，她的容貌气度还在这些年宫廷生活的淬炼下，变得越加精致华艳。只是眼下她气色不太好，心绪也不佳，倒有几分忧戚娇弱的病美人意态。
漪乔对宫里的养生方子称奇不已，暗道虽然当初刚来的时候年纪特别嫩，但好歹这些年过去了，居然连一条皱纹都没有，还是水嫩嫩的，看来也不枉她平日里费尽心机地驻颜，效果真是出奇得惊艳啊！惊艳到诡异的地步……
她又低头审视了自己的身段，不禁弯唇一笑。
身材也是玲珑曼妙更胜从前，完全对得起她每日花在瑜伽上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