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升平把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说完,霍柔风很满意,但凡是和军队有关系的事,都不好打听,张升平这么快就把宁波卫的指挥使和副指挥使的底细摸清,显然是下了功夫,以后倒可把这种情全都交给他来做。
她渐渐长大,尤其是在父亲去世之后,姐姐对她的约束越来越少,一万两银子之内,她能在帐房和各银号、永丰号各分号随时取用,而且还拨给她不少人手。
有钱有人,去年的时候,她就让人打听到一些事情。前世的开国勋贵和封疆大吏早已凋零,后世几乎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尚存的几家勋贵也都已是空壳,子弟中能捞个差使便已是万幸,唯一硕果仅存的便是闽国公展家。
并非是沈家皇帝们网开一面,而是展家世代抗击倭寇,福建、浙江、山东……沿海各大卫所都是展家的子弟兵,倭寇和海盗提展色变。先帝时有大臣提议海禁,闽国公不答应,皇帝的圣旨都拟好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新帝登基,要封闽国公为藩王,闽国公依然不领情,谁都知道朝廷国库空虚,一旦封了藩王,不但要自筹粮草,每年还要向朝廷纳贡。闽国公不仅需要粮草,更需要银子造船,再说他在福建,天高皇帝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必要当什么藩王。
据说先帝当年是想让闽国公的长子尚主的,无奈闽国公抢在皇帝开口之前,给长子展忱成亲,当时展忱年方十三岁,几年后,先帝只好将公主尚给了展愉。
做了驸马便要留在京城,这也是先帝挟制闽国公的手段。可惜也只能让展愉在京城为质,虽然都是闽国公嫡出的儿子,可是长子和次子毕竟是不同的。
霍柔风提笔在纸上写下蒋舜和孙乾两个名字。
蒋舜是闽国公的侄女婿,算得上是展家的自己人,他已做到卫所指挥使,可见闽国公对他的器重。
孙乾是科举入仕,论背景与蒋舜颇有差距,他之所以调到宁波卫来,十有八、九是兵部派来的马前卒。
宁波是展家的地盘,私卖军粮的事,若是没有蒋舜的授意,单凭人单势孤的孙乾是绝对不能办到的。
因此,这件事和蒋舜脱不了干系。
霍柔风眼前一亮,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三个骑着战马的人。
这三个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宁波,又藏匿身份假扮苦力出现在码头,身份来历几乎呼之欲出。
闽国公的人!
蒋舜没有想到,他自以为滴水不漏的事情,先是被太平会抖落出来,闹得满城皆知,接着又被闽国公的人假借苦力之口揭穿。
霍柔风哈哈大笑,好玩,太好玩了。
她不想回杭州了,她想留在宁波,看看闽国公的人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母亲曾经说过,镇国公和闽国公,是不世出的两颗将星。
当然,那是前世的闽国公,是现任闽国公的祖上。
从宁波卫这些事可以看出,展家虽然还能保持一门荣耀,可也不如前世了,否则区区一个靠着展家爬上高位的蒋舜,也不敢如此造次。
蒋舜背后站着的,可能不只是展家,还有别人吧。
张升平的眼睛跟着霍柔风,一会儿看她提笔写字,一会儿看她若有所思,这样的九爷是他没有见过的,九爷的样子,倒有几分大娘子的神韵了。
大娘子霍柔云,那是令多少男子自愧不如的女中豪杰。
张升平是看着九爷长大的,在他眼里,九爷哪里都好,就是养得娇气了,加之整日被丫鬟婆子伺候着,染了脂粉气。
大娘子若是舍得让九爷摔打摔打就好了,看九爷现在这副模样,俨然是个能顶门立户的。
霍柔风并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张升平便把她的前途未来全都想了一遍,她现在很想再去码头,看看那三个人在做什么。
这时孙岭进来,道:“九爷、张头儿,常胜去客栈请三爷,三爷大发雷霆,也不知常胜说了什么,三爷骂常胜的声音,楼下都能听到,不过眼下宁波不太平,三爷也想早点离开,已经让客栈准备干粮,明天早上铁定要启程了,九爷,咱们何时动身?”
张升平一听大喜,连忙对霍柔风道:“九爷,咱们明早也走吧。”
第二十八章 儿童相见不相识
霍柔风不想走。
长房的这点事,她早已胜券在握,接下来只等着看乐子了,而宁波卫的事,才真是一场胜负难分的大戏。
可是她也知道,她让采芹帮她瞒着姐姐,也不能瞒得太久,说不定现在已经露馅了。
她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儿,最后决定还是回杭州吧。
若是姐姐发现她溜出来了,一方面会发落她屋里的人,另一方面也会很担心。
蒋舜也好,闽国公也罢,都是与她毫不相干的人,而姐姐和采芹才是她最亲近的。
见九爷决定回杭州了,张长平长长地松了口气。
九爷真是长大了,若是几年前,九爷肯定不会听劝的。
他想到这里又伤心起来,自从老爷横死之后,大娘子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像男人一样顶门立户,而年幼的九爷,自幼娇生惯养的孩子,也迅速成长起来,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却也把老爷留下的产业守护得严严实实。
这也是老爷和太太行善积德,好人有好报啊。
若不是老爷把九爷当成亲儿子一样疼爱,又怎会有现在的姐弟相互扶持?
九爷只有十一岁,却比霍三懂事多了,也能干多了。
众人定好,次日清晨便动身,大家整理行装,又让厨房准备干粮,张升平还特意嘱咐掌柜的,给霍柔风备上了一堆零嘴儿和点心。
看到有一碟子荷花酥极是别致,比起府里的也不逊色,张升平便让多做了一碟,亲自端着去给霍柔风尝尝。
他敲敲门,屋里没有动静,张升平微怔,忽然有种令他不安的感觉。
他顾不上许多,伸手去推那道雕花木门,这一推才发现,原来门在里面仝上了。
九爷睡了?不可能,九爷从小到大都不是爱睡觉的小孩,贪玩的孩子有几个爱睡觉的?再说方才他敲门了,九爷若是真的睡了,这会子也该给吵醒了。
张升平越想越担心,自家九爷是宝贝疙瘩啊,掉根头发都不行。
但是他也不敢把门踹开,这是九爷住的屋子,万万不能鲁莽行事。
他想了想,拿出匕首来,从门缝里一点一点把门插拨开,边拨边害怕,这门竟然这么容易都给弄开了,九爷在里面住了几天,真是太危险了。
可是待到他打开屋门,便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危险。
屋子的窗子敞开着,他的九爷不见踪影了。
张升平两腿发软,他强撑着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窗前。这是客栈里最好的房间,从二楼的窗子看下去,是一丛牡丹和几棵修竹。
被单被撕成布条,像姑娘的辫子一样编成长绳,一端系在窗前的条案腿上,另一端则甩到窗子外面,不用问了,他的九爷就是从这里溜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