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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15)

看见巨安路过,男人站起来鞠躬,巨安点个头,看着那个孩子,抬起了清澈的眼睛。

据说,这是男人的母亲投胎,做了他的女儿。

但是,男人因此失去了妻子。

每个人的需求都不同,巨安看得出男人复杂的心情,但对于巨安,他甚至,是有些羡慕男人的。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他有个女儿,会不会是萝的转世呢?

但他没有女儿,随之他也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他也不希望饱尝这种可怕的转变。

本是牵住他的手,拥抱他的人,可以反过来吗?

无法替代的,还有身份,的确如此。

而阿沁,前半生努力争取改变的,就是她的身份。

也是命运。

还年轻的时候,阿枯曾经对她说:“阿沁,你是不应属于这里的。”

阿沁说:“为什么不呢?”

“我根本看不见你说的大海之外。”

阿枯总是说,大海之外才是他们的归属。

阿沁开始只是听着,十岁的时候,阿沁忽然抬头说:“阿枯,那是你的,不是我。”

那时候,阿枯经常会上山看望她,在阿沁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没有来过。

松牙告诉他:“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你不该再打扰她。”

阿枯苦笑说:“我们可以选择吗?”

松牙说:“阿枯,这是命运的安排,任何一个人,都逃不过去。”

现在,阿枯逃了,也许,是死了。

而阿沁的命运,从初始的那个山洞,转移到现在昏暗的房子里,其实,一切,还是没有变。

除了森。

森是阿沁与命运抗争最杰出的成果,也是唯一的。

当她由始至终一无所有甚至失去了双腿,她还有希望。

她问过森:“你的爷爷和父亲都欺骗了我,你会吗?”

“不会,妈妈。”森说,“欺骗母亲的人,不得好死。”

“好。”她的手摸上儿子的头发,那是一头柔软的黑发,和她的一模一样。

很多年前,阿沁的腿在与戈族的争夺战中摔断。

那个时候,她是部落派进戈族的间谍。

那时,阿沁很美。

她被救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但活了下来,那是因为在昏迷中她听见孩子的哭声,那在她离开部落后每一个夜晚都会梦见,勾着自己魂魄的声音,她的儿子。

老头领多查曾经许诺说等战争结束,会允许她成为巨安的妻子,抚养儿子。

但她的腿断了。

后来巨安娶了别人,一个短命的女人。其实本不该是短命的,是因为阿沁。阿沁在先巫身边长大,本来,让她成为下一任的先巫是松牙的心愿。

松牙教给她的东西许多阿沁都强迫自己忘记了,但没有忘的精光。巨安的新妻子七窍流血死亡的那个夜晚,阿沁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放声大笑,巨安冲进来,看着她的眼神像看着陌生人,于是阿沁笑的更大声,从那一天起,她的断腿,开始一丝一丝的腐烂。

阿枯为她治疗了多次,却都好好坏坏无法控制,阿枯说:“你这是何苦呢?”

阿沁说:“如果有人和我一起痛苦,我愿意承受。”

那时候阿沁还年轻,身体残破着,胸口仍会汹涌起一些情绪,但这些年,森渐渐长大,阿沁变的颓靡起来,喜欢蜷缩着,每一天,只为等待着儿子推开门的那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更了。

16,黑色的眼睛

森已经16岁了。

16岁的森已经会和少女们调笑,手中的矛扔出去已经能准确无误的深深刺中圆形靶子的中心,除了那一头垂顺的黑发,他和头领巨安长的很像。

森的身后永远跟着奴隶卜,卜是本恩新的名字,在第一天跟在森身后时起的。卜的意思是“四”,森还有三只被驯服的大狼,分别叫一,二,三。

森的狂躁已经像他每日必穿的一件衣服,只有在母亲阿沁面前,他才会现出少有的温柔来。

森每天给阿沁描述外面的事,讲故事一样。

森说:“今天,那五个人,被抬上北山了。”

北山是离部落较远的一座山,住着很多秃鹫。

那五个本来应该成为萨满的候选人,因为私入先巫禁地,尸首没有埋进土里,被送上了北山接受惩罚。

森蹭了下鼻子,看看天色说:“现在,他们应该只剩下骨头了。”

“这只能怪他们自己,没事跑进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干嘛?”

森的朋友库伦跟在后面说:“听说,他们是想看看魔鬼长什么样。”

阿沁在听到这一句时略略牵动了嘴角,说:“魔鬼长的,就是人的模样。”

库伦听了问:“您怎么知道?您见过魔鬼?”

森不悦的一瞪眼,一脚踹过去,说:“胡说什么?”

库伦被赶了出去。

阿沁说:“你不应该对你的朋友那么凶。”

森不屑的一呲,说:“朋友?我不要!”

这时候森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女奴阿沛忽闪的的眼睛正盯着垂头站在门口的卜。

有点恼怒,他转头叫了声:“卜,滚远一点。”

此时本恩已经懂得了部落里的一些话,他的身影隐到门外,森猛推了一把阿沛,说:“你是傻的吗?下午的药怎么没有端来?”

阿沛是柔丝新的名字,随便起的一个名字,意思是扫把。

柔丝被猛的一推间一个踉跄,“啊”了一声跌倒在地上,站在门外的本恩还是一动不动,指甲却掐进了手掌心。

柔丝被带进头领裙楼后兄妹俩见面的机会多了很多,但逃跑的机会却更加渺茫,刺杀发生以后,裙楼在晚上戒备森严,这要比在铁匠家带走一个人,难很多。

这时,阿沁在里面说:“不要怪她,没有药了。”

森想起来,阿枯的确走了很久了。

阿沁对森说,阿枯是逃走了。

其实,森还知道另一个真相,那就是,父亲巨安要杀了阿枯。

阿枯临走的那天,森看见护送或者是押解他的一个壮汉,从裙楼中下来,怀里露出刀柄。那时候巨安就站在楼上,看不出表情的俯视他离去。

但森从里面看出了一点什么,因为他们是父子,也因为,森从小就以猜测巨安的想法为乐。

阿沁曾经说,老头领对阿枯动过杀机,是她求老骨头,放过阿枯一命,不久前,老骨头死了,她以为,阿枯安全了。

但是阿沁毕竟是女人,就连森都明白,老骨头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的哀求就忤逆了头领的命令。但老骨头是守承诺的人,阿沁的腿在当年是因为老骨头的救施不及时从高处跌下,他一直觉得亏欠,所以他答应了阿沁,生前就不会再动阿枯,但死后,他可以将这个任务,交给巨安。

现在,森也不知道阿枯是不是死了,因为和他一起出海的三个壮汉并没有回来。但他没有把这些告诉阿沁,即使这对母子再怎么亲爱,男人和女人之间,永远都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