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清比他们更加吃惊，这些天，夜，半个字都没有透露过，他也是这会儿才得知这样一个消息。
“你们离开以后，足可以在圈子里找一份薪水更好的工作，需要推荐信方面的问题，直接和我说，我做了这些年，人脉上还是有一些的，而且按照你们的阅历，作品，我想恐怕别家都是抢着要人的。”弓夜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神情淡淡，实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可是．．．．．．”小季才张嘴被他挥手阻止了。
“对于结束工作室的问题，我不想再多做解释，敬请你们谅解。”
这是非常客套的婉拒词了，识相的两个人有点无奈地收起纸袋，老费转头还加了一句：“老板，要是你以后还做着一行，我一定会回来的。”
弓夜笑着点点头。
那个不识相的某人，还坚持留下来。
“为什么！”
弓夜静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结束工作室。”
没有回答。
“结束工作室以后，你要做什么。”
弓夜眉头一耸，探手过来习惯性地摸摸之清的头发：“结束工作室以后，我要去美国。”
这一次，之清整张脸都僵硬住了，第一个闪现过的念头：“你去美国，那我怎么办。”
手指头在耳畔留恋不舍：“之清，我只去两年，你可以选择等我，或者．．．．．．”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之清也很明白，或者，你可以再找一个比我好的。
冠冕堂皇。
冠冕堂皇！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之清一把甩开弓夜的手，几乎是用冲地离开，不要，这一刻，他真的不要再听弓夜说的任何话。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像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么轻描淡写，这么，这么无关紧要。
连自己怎么上的公车，怎么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门口，之清都不太记得，他只记得自己紧紧抱住胸口那个纸袋，抱得很紧很紧。
他，没有再去工作室。
弓夜也没有打电话来。
没有解释，没有安慰，什么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
就像他从来不知道弓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自己的。
在这一场感情中，他从来只习惯做一个被动者，那根操控的线，远远的，远远的总是萦绕在弓夜的指尖。
直到那一天，他躺在床上听到小孩子的笑声。
哪里来的小孩子，还是把熟悉的嗓子。
起身，朝楼梯慢慢走下去，头很重，大概是睡太多的缘故。
那个穿着小红裙子坐在沙发上吃饼干的小女孩，正在和艾衢玩接龙游戏，看到他进来，看到他进来，甜甜地冲着他笑：“叔叔，你都不用上班吗，小心舅舅扣你薪水。”
“浅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最近的意外真的是太多了一点。
“我来看天使哥哥。”浅夏玩得正兴起，“可是这个好看的叔叔说，天使哥哥不在家里，好可惜哦，浅夏穿新裙子，天使哥哥都看不到了。”
“可是，谁送你过来的。”之清觉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妈妈，妈妈送我过来玩。”浅夏嘴里塞的都是奶油饼干，说话都听不太清楚，艾衢倒了水给她，喂她小口小口地喝下去，好不容易，饼干都咽了下去，她倒不认生，头往艾衢肩膀一靠，“妈妈说，过来玩可以，不过要记得和你说几句话。”
艾衢把她抱起坐在之清的正对面：“浅夏乖，有话慢慢说，不要漏掉一个字，这个叔叔脑子有点迟钝，你要记得多说一遍。”
“嗯，好的。”小手端放在膝盖处，像是背书的样子，“妈妈要我说的是，舅舅很辛苦，为了你把自己最喜欢的都放弃了，为什么你还缩在蜗牛壳里不出来，舅舅现在在家里，还有半个月，他就要走了，你要是不去的话，以后后悔不许怪舅舅。”转头对艾衢笑，“我背得好不好？”
艾衢赞赏地对她翘翘大拇指。
“还要再背一次吗？”浅夏认真地问，回过身时，大叫起来：“那个叔叔到哪里去了，他会变魔术的吗。”
艾瞿把她抱过来，笑，她大概是没有看到之清跌跌撞撞地奔出去的狼狈样子，那个呆呆的孩子，居然还知道在吧台摸到钱包再走，也应该不能算太笨了。
“可是那个叔叔不是还穿着睡衣吗？”
“是啊。”
“穿睡衣怎么能出门呢。”
“他大概太着急，所以忘记自己穿的是睡衣了。”
“我明明有看到他背后还画着小叮当呢。”
艾瞿眯着眼笑，当初怎么没有领养一个小女孩呢，乖乖的，嗲嗲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比一个让他操心。
弓夜听到门铃出来开门，看到气喘吁吁靠在门板上的之清时，平时脸上那种略显锐利的神情一下子都被彻底磨平了，特别是视线下滑看到之清还光着脚，套一双半旧的跑鞋，急忙去找柔软的拖鞋。
之清抓住他的手臂，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浅夏，浅夏在我家里。”
弓夜一下子完全明白过来，苦笑着说：“她和你说了什么？”弯身替之清把拖鞋换好，“不用堵着门，我这会儿还不走，进来说。”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去美国。”
“你现在才想到要问我。”
“我，我不是蜗牛！我没有壳！”之清被弓夜半拖半抱拉进客厅，嘴里还在抗议。
“我可没有说你是蜗牛。”
“浅夏说的。”
“那不是我教的。”
之清紧抓住弓夜衬衫的领子，面孔只差贴住他的面孔，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往外挤：“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美国。”
“去学习。”
呃，这个算什么答案。
“去学习企业管理，怎么当大老板。”弓夜将茶几上的一叠复印件扔给他，“你要看课程表的话，这个就是。”
十几张密密麻麻的，这个是课程表？
“不学好不许回来。”弓夜揽住他的肩膀，低声说：“老头子说，只要把课程学好回来，他就把家业交给我做，以后，也不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情。”
“可是，画画是你最心爱的。”结结巴巴地，说不上是感动还是惊吓到。
“你错了。”弓夜紧逼上来，鼻尖对着他的鼻尖，“画画只能排在我最心爱的第二名。”
“那第一呢？”明知故问，还战战兢兢地等答案。
“是一个叫艾之清的小傻瓜。”弓夜捧住他的脸，“之清，等我，等我回来好不好。”
“不能两样都要吗？”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做人要懂舍得的道理。”
“那．．．．．．”
“还有那？”
“那我，那我。”之清觉得头脑中一片混乱，想要推开弓夜的手，但是他箍得和铁圈似的，想要说好，我答应，但是那叠厚厚的课程表，要学到猴年马月，太乱了，思绪打结成一团，用力扯都扯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