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就说要杀徐铸久,后来萧圣人弄出了费冲来查案,他就去杀了费冲?更何况,昨天晚上他还真不在……
这个猜测在心底越来越强烈,她一时觉得紧张,一时又觉得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愉悦。
费了好大劲她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但等到入夜,听见东方陌回府的动静,便再也克制不住,立刻亲自来到平就院。
她去时,正房的房门开着,外面也没人,她到门口,便听到陈小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将军怎么受伤了,这衣服上都染了血!”
“无妨,小伤。”语气淡然,这是东方陌的声音。
听到这话,昭宁立刻迈步进去,一路走到里间,就见东方陌急着将上衣穿好,微有局促道:“公主。”
陈小福也回头道:“公主。”
昭宁没说话,就盯着东方陌身上看,他此时脱了外衣,就穿着裤子和一件白色内衫,那内衫的胳膊处,果然能见到几点血迹。
他果真去杀了费冲,还受伤了?
见她盯着自己看,东方陌不由将目光偏开,然后又拿一件外衣穿上,匆匆系好腰带,这才正色道:“公主过来,是有事?”
昭宁看一眼陈小福,朝宝歌道:“你们先下去吧。”
宝歌与其他宫女依言退下,陈小福也二话不说就出了房间,并将房门带上。
昭宁走上前,又看了看他的胳膊,随后问:“费冲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她说着,一动不动盯着他。
东方陌回看着她,抿唇沉默半晌,随后竟承认道:“是我杀的。”
这一刻,昭宁只觉心中那浮现了半天的一丝猜测、一丝愉悦、一丝担忧,变得更加无法言喻,但很明显,那一丝愉悦与担忧却更加浓烈了。
但她努力没将这心底的情绪表现出来,只是问他:“为什么?”
东方陌说道:“费冲此人,出身赌徒,周刺史一案中,他用诬告致周刺史获罪,为官后,又罗织罪名杀了数名与他有私怨的人,他是萧圣人打造的一把刀,专用来打压异己,而这一次徐铸久之案,恐怕就是他第一次替萧圣人立大功,到时徐骥,岱王,或是其他人,都将被牵连在内,我想,那是公主不愿看到的。”
前世,费冲最终做上了御史大夫,几乎是副丞相。
那时让他名声大噪的是梁王谋反案,梁王的勤王之举被平息后,萧圣人派他主审,他便不负萧圣人所望,牵出了上千名李家宗室之人,全都安上谋反之罪被血洗,从此李氏皇室的力量大大受创。
这一世,这事还没有发生,费冲的“战绩”只有几桩小案,所以他只能解释这么多,不知公主能不能理解。
昭宁久久看着他。
她在想,为什么?
因为她吗?她不愿看到,所以他就去把费冲杀了?
以往,她当然是不会相信的,她不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认定他是别有用心,但如今她不得不去试着相信,因为他直接杀了费冲。
暗杀朝廷命官,就算他是卫国公,也免不了重罪,更何况那还是萧圣人的心腹。
换言之,她甚至可以利用这件事让他去死。
“东方陌,你……”她开了口,竟不知该说什么。
东方陌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怕她是不认同,便再次解释道:“若此案由费冲主审,不只会牵连无辜,还会让公主成为众矢之的,萧圣人只是利用公主,而李家皇室之人却会认为此事皆由公主而起,少不得会将怨气撒在公主身上,这样公主怎么去承受?
“费冲之死,公主并没有动机,圣人怀疑不到公主头上,之后徐铸久的案子理所当然会交由京兆府审理,而以我对邓植的了解,他虽攀附萧圣人,却只会审徐铸久一人,不会牵连上其他人。”
“我明白……”昭宁连忙开口。
说完,她不由问:“你的伤给我看看,是杀费冲时受伤的?”
说着就牵起他胳膊,将他袖子小心捋上去。
东方陌回答:“自然不是,杀费冲没什么难度,这伤是今日去校场,和人切磋时他马受惊,我为拉他,不慎被刀划伤的。”
昭宁看了眼那伤,竟是足有两寸长的一道口子,只上了药,都没包扎。
“怎么没让人包扎?”
东方陌回答:“当时还要去政事堂,时间来不及,稍后包扎一下就是。”
若是她受了这样大一个伤,一定要躺在床上休息三天再说,他竟如此轻描淡写,还说是小伤。
昭宁叹息一声,想起出嫁时自己从宫中带了御医配制的止血生肌药过来,一定是比这个药好的,便走到门口,朝外吩咐:“宝歌,去将我的生肌散拿来。”
宝歌依命前去,她回到屋中,问他:“费冲的案子,现在由京兆府和大理寺两处同时负责,萧圣人想必也交待过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会有问题么?”
东方陌摇头,肯定道:“不会。”
见她仍是不放心的样子,他再次解释:“没有动机,没有线索,没有证据,他们不会查到。”
昭宁点点头,告诫道:“但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太危险。”
若要杀费冲,她派侍卫去杀就好了,何必让他亲自动手?作为公主,她始终无法接受像他这样的身份亲自去做这种事。
东方陌只是看着她,没作声。
有关她的事,交给别人他并不放心。
没一会儿宝歌将药盒拿来了,昭宁吩咐道:“你替将军上药吧。”
宝歌立刻拿着药盒上前,东方陌却说道:“不用了,我稍后自己上便好。”
“你是胳膊外侧,怎么自己上?”昭宁说。
东方陌却仍坚持:“让陈小福上药也行。”
昭宁这才想起来,陈伯说过东方陌不习惯让人侍候,特别是女人,他身边那俩丫鬟都是做杂活的。
“好了,你下去吧。”昭宁无奈,让宝歌先下去,自己将药盒拿到手上,坐到东方陌面前。
“那我亲自给你上药呢,你也要拒绝?”昭宁说。
东方陌看着她,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微微垂眸,将袖子拉了上来,露出自己的伤。
昭宁没做惯这种事,但她身边侍候的人都是手脚灵活的人,她学着宝歌的样子,舀了一小勺药粉,一手拉过他的胳膊,将药粉缓缓倒向刀伤处。
男人的胳膊,与女人的区别那么大。女人的胳膊嫩嫩的,滑滑的,如同最白嫩的那截莲藕,带着柔美的线条,而男人的胳膊,板结硬实,筋肉隆起,藏在里间的力量似乎要溢出来一样。
他的胳膊,比她的手更烫几分。
昭宁不由自主想起那个下午,他宽阔的胸膛在自己眼前,男人的肩膀如山峦般起伏,那坚实躯体中的力量,注入她的身体。
她洒药的手不由就有些发抖,好在药很快就上完了,她又拿了细布带,一圈一圈给他缠上。
总觉得他似乎在看她,但生平第一次,她竟有些不敢抬头。
房中就他们两人,安静得可怕,以至两人交缠的呼吸声都如此清晰而让人脸热,连旁边烛火的“噼啪”声都成了一种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