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济予狠狠一巴掌抽在大腿上,冲他喊:“你能别穿着汉服举着枪吗?”
商先生微笑,“欺负古人没热兵器。”
“胡说八道!明朝有热兵器!火铳的威力不见得比你的枪差多少,说不定这会儿就去调兵了!”
正当此时,传来整齐的行军脚步声,一阵尖利的哨声,不知谁喊:“围住!”
周济予一闭眼,“完了,可能真是火器部队。”说完赶紧往商有端身后跑,一个官兵伸手要拽,商有端举枪就是一阵突突,小兵倒了一大片。
周济予躲到商有端身后,伸出头来,问:“死了?”
商有端没说话,一个小物件伸到他眼前,周济予低头,“手枪?”
“拿着。会用吗?”
“我试试。”周济予举起枪来,扣动扳机,“啪”,齐大人应声倒地。
周济予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商有端。
☆、18
商有端表扬:“技术不错。”
夸得周济予眼角直抽搐。
片刻功夫,一片儿小兵在地上扭动不止,哼哼唧唧爬不起来,周济予惊愕,随即又放下心来,“还好还好,没死最好。”
倒是可怜的齐大人胳膊挣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商有端夹着魏大人大步朝后院走去,周济予紧步跟上,路过齐大人身边时,裤脚被拉住,周济予低头,齐大人额角青筋暴露,衣服上鲜血淋漓。
周济予大惊失色,心说:他不会被我打成重伤了吧?一会儿死了怎么办?赶紧拖着他跟在商有端身后。
这倒好,人手一个人质,关键是还有个强悍的匪徒是商有端,军队齐刷刷地看向此地最高的长官——刑部尚书秦大人,秦大人脸色明一阵灭一阵,正扶着廊柱哆哆嗦嗦站起来。
商有端脚步不停,沉声说:“秦大人,过来。”
“砰”,秦大人顺着柱子就瘫在了地上。
倒了就能躲过去?美得不轻!还不是得乖乖爬起来!
秦大人头前带路,进了书房,门一关,周济予瞧瞧墙上仇英的山水、炉里燃烧的龙涎、满堂花梨木家具,摸了把脸说:“这地方我熟啊,我在这里整整跪了一天,差点虚脱。”
商有端把魏大人放到地上,坐下对秦大人说:“准备马车,现在就去。”
秦大人如蒙大赦,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又停下来,装得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周济予踢了踢魏季麟,“他怎么了?”
“晕了,一会儿就醒。”一眼看见齐岭川半个身子都红了,商先生蹲下来,从靴筒里掏出刀,把衣服割开,好家伙,齐大人点儿太背了,倒霉都倒成了习惯,周济予这辈子头一回开枪,不偏不倚正打在他旧伤口上,空包弹倒是没穿透衣服,但是,撞一下,鲜血像决了堤的长江水一样哗哗直淌。
“怎么办?”
“不知道。”商先生“刺啦”撕了块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
门外传来马匹嘶鸣,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说:“商公……公子,马车……来了。”
“嗯。”
周济予开门,秦大人面如死灰,扶着墙站立。
四人上了车,商有端笑说:“秦大人,夜深了,您该休息了。官兵也该休整了。”
“明白明白。不派人跟着,公子放心。”
缰绳一抖,马车飞驰出府。
夜深人静,尚书家灯在漆黑的夜里格外耀眼醒目。偶尔遇到巡逻队,纷纷侧立道旁给他们让道。
周济予扶起齐大人,靠在自己肩膀上,使劲捂住他的伤口,对赶车的商有端问:“我们去哪儿?快给他找个医生吧,要不一会儿血流干了。”
商有端答非所问:“后面有追兵。”
“啊?”周济予挑起窗帘,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会不会是武林高手?”
商有端失笑,“很有可能是金庸笔下的武林高手。前面有路灯。”
两句话挨得上吗?周济予白了他一眼,“有路灯表示到秦淮河边上了。”
马车冲过路灯地段,突然拐进小巷子里,商有端跳下车,抱起魏大人,悄声对周济予说:“趁着追兵在明处,拖齐岭川下车。”
四人隐没在黑暗里,商先生一脚踹在马屁股上,马匹吃痛,口打嘶鸣人立而起,拖着车子横冲直撞。
果然,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刻意绕过路灯,顺着马蹄声追了过去。
周济予抱着齐大人,探了探鼻息,非常急促,哭丧着脸问:“现在怎么办?”
“既然到了秦淮河边,走,去逛妓院。”
周济予猛一跌,仰头对着月亮大翻白眼。
所以——
当敲开某户乐籍人家时,鸨母打着哈欠惊愕地瞪着眼前四个人——一个面容坚毅的家丁背着个贵公子,一个面黄肌瘦的囚犯也背着个贵公子,此囚犯还掉了只鞋,俩贵公子双手绵软,怎么瞧怎么像九死一生。
刚想关门,商先生顺手拽下魏大人身上的玉牌递过去,鸨母立马喜笑颜开,“请进请进。”
进了屋,周济予的土黄色粗麻号服上浸染得遍体猩红,拍拍齐大人苍白的脸,问商有端:“不会伤到动脉了吧。”
商先生帮他从新包扎伤口,“没大碍,已经不流了。”
凌晨时分,魏大人醒了,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混沌不清的脑袋,就着昏黄的灯光,看见商有端歪在椅子里,刚刚睁开眼,对魏大人笑了笑。
魏大人一愣,也笑了笑,别过脸去,不经意间,见床上睡着两个人,头靠头,正是周济予和齐岭川。
魏大人问:“这是哪里?”
“秦淮河边,某家乐户。”
“商公子……”
商有端打断,“魏大人,我们后天……明天午后离开这里,在此期间,您将是我们的贵客。”
“人质?”
商先生微笑,“您太直白了。”说完闭上眼,接着养神。
一夜奔波,困倦之极,直到艳阳高照时分,四人醒了。
围坐在桌边吃早饭,齐岭川吃一口咳一声。
吃完饭,找了个医生,此医生常年行走于花街柳巷,所医病患不是妓.女、小倌就是嫖客,见两个大男人身上血乎沥拉的,眼皮都不带翻的。
捋着山羊胡笑眯眯地说:“不碍事,上了药三五日就好了。公子,小老儿斗胆劝您一句,年轻时要固本培元,老大徒伤悲岂不为时已晚?早前,后巷李家儿子玩小倌,火钳子、钢托子,那么粗的玉石假身全往小倌身上招呼,小倌死了,这是小事啊,谁让他是乐户?不过,这李家儿子活活流鼻血流死了,等我去的时候,尸体都凉了,您说冤不冤?”
周济予吧唧吧唧滋味,一愣神,合着这是说我呢?气得一把揪住老头的袖子,“老家伙,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小倌?”
老头在伤口上洒了点药粉,包扎完毕,拍了一把,把齐大人拍得龇牙咧嘴,老头终于心满意足了,笑说:“近期,风气越发苏意了,老爷们好个新鲜,把小倌头发剃了假充和尚,图的是享受西方极乐世界;让小倌穿儒服戴方巾,图的是把孔老夫子拉下马。要我说,还是您与众不同,扮成犯罪的和尚果然情致非同一般啊。”放下几包药粉,背着手迈着小方步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