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有许多人来。那秦楼楚馆原是繁华所钟之地,什么稀奇怪事没得。玉树这么一说,消息自然传得飞快,何况玉树虽身在泥沼,素有高洁之名,从无矫揉伪饰之语,众人自然更加相信。
何况赵寻宁所创造的奇迹本身就是一重诱惑,就连一等轻薄男儿,尚且揽镜自照,对容貌万分留意,更别说女子了。
那么这些人,想必都是为了治脸而来。
半夏瞪他一眼,“你倒乖觉,知道将门闭着。”
庄哥儿讪笑道,“小姐不在,我哪敢放她们进来呀,我又不会治病。”一壁目光闪闪地看着赵寻宁,“小姐您真有那般出神入化的手段么?我姐姐她……”
半夏迎头给了他一个暴栗。
第27章 诱惑
半夏叱道:“小油嘴,外头的事都还没解决呢,倒会给自家谋私利起来!”
庄哥儿摸摸头,低声嘟囔了几句,“我这不是先让小姐练练手么……”
半夏瞪着他,“胡说八道,小姐还用你来教啊?”
赵寻宁微笑着看两人斗嘴,吩咐下去,“开门迎客罢。”
大门打开的一刹那,半夏着实捏了一把汗,这哪是看病呀,往年城中几位富户做善事撒钱,都不见大伙儿抢得这般热闹。
她只好拼命说道:“大家慢慢来,不用急,都会轮到的。”很担心这颤颤巍巍的旧药铺子会被人流冲垮。
为首的一个仆妇最先冲到赵寻宁身前,嚷嚷道:“赵姑娘,我家小姐近来脸上抱恙,劳烦您过去瞧瞧。”还从袖中掏出一卷画轴来,递与赵寻宁细瞧。
赵寻宁一见便立刻明了:哪有什么脸上的顽疾,只是长得难看罢了,那姑娘生着一个肥厚的大鼻子,一嘴豁朗朗的龅牙,是未经摧残的丑态。
她面不改色地收下,耐心细问了几句,便说道:“我知道了,画像我先收下,改日去你府上细看。”
那仆妇喜滋滋地退下。
另一个忙挤上去,照例诉说了一遍,赵寻宁听了便说道:“你家夫人五官并无太大瑕疵,只是肤质不大好,用不着动刀子。”
婢女哭丧着脸。
庄哥儿看得愕然,在脸上挖骨削肉难道是什么好事吗?这些人竟像巴不得似的。
他却不知,玉树将自己的经历描摹得绘声绘色,众人知晓她眼目口鼻尽如重塑过,心底虽稍稍畏惧,却更有无限向往。
倘若在脸上割几道口子就能变成大美人,便是疼痛也能忍受了。何况,据玉树所说,其实一点也不痛呢。
婢女为难地搓着手,“可,我家夫人……”
赵寻宁微笑道,“你家夫人若不弃,我这里倒有一个方子,也很方便,就在我铺子里抓了药,当日捣成药膏,每晚临睡前敷在脸上,不出一月,管教脸面白净,恍若新生。”
婢女大喜,“有劳姑娘了。”脚不沾地跟着半夏过去,须臾便取出一盒包装精致的药膏。
庄哥儿恍然大悟,他原本还担心这么多人不知如何处置,没想到小姐早就想好应对之策。怪道前些时日虽无生意,还是天天呆在铺子里闭门不出,他还以为这对主仆睡大觉呢,没想到却是偷偷做药。
如此甚好,赵寻宁出具的诊金甚高,想来不是人人负担得起,达官贵人自然不可放过,对于那些平头百姓,便将施术改为卖药,务必一网打尽。
高明,实在高明!庄哥儿暗暗竖起大拇指。
他实在误会了赵寻宁——赵寻宁可不单单为了钱哪,她一向不提倡大整的,尽量微调,保持本身的长处,这是她一贯的宗旨。倘若因为她的过失,令整个登州都充斥着整容脸,她才会觉得自己犯下重罪。
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低调地停在巷子拐角。
秦郎看着眼前门庭若市,人山人海,不禁咋舌道:“居然这样热闹,赵姑娘这回有的忙了。”
公孙鲤静默地说道:“意料之中的事,何必惊讶。”
流言在市井间传播往往比深宅大院更为便利。赵寻宁救治了顾盼,这份功绩可能埋没,但经过玉树的一番宣扬,不知者只怕寥寥无几——那些大家族虽管制严紧,底下人多口杂,总能传到他们耳里。
秦郎面露喜色,“赵姑娘这回可算成名了,咱们进去恭喜她吧。”
公孙鲤拽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不要扰她,她已经够累了。”
“可……”秦郎犹疑着看了他一眼,“咱们再过几日就要去京城了,不跟赵姑娘说一声吗?”
公孙鲤默然不语。
他们在这登州已停驻多时,他父亲英国公也来信催了多次,公孙鲤只说秦郎贪玩不肯离去——可怜的表弟,回回都做他的挡箭牌!可这回英国公下了严令,让他进宫面圣,这却是不能延宕的事了。
可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为何留在这里,如今不得不走,好赖也该让她知道——虽说她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顶多含笑说一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去留皆是定数。”
她就是这样的人,永远波澜不惊,叫人猜测不透。公孙鲤用力抓住车窗的横杆,使劲之大,几乎要将它扳下来。
秦郎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道:“表哥,你是不是手抽筋了?”
公孙鲤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走吧。”
于是放下帘子,将此间的喧嚣全都隔在外面。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貌似这也算不上坏事。
顾大太太房中,气氛一片肃穆。
顾大太太将一块檀香扔入炉中,仿佛只有它沉郁的香气可以安抚人心,一面悠悠道:“你们那位表姐真是好本事,居然想到借由娼妓扬名,真亏她做得出来。”
顾瞟看出她生了大气——顾大太太有一个特点,越是发怒,神情愈见平和,到了真正怒火攻心的时候,反而什么也瞧不出来。
她附和着说道:“她几时在乎名声了?莫说她自己的,只怕咱们家都不放在眼里。这回算叫她出了风头,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药馆里拉,那可是咱们家的铺子!”
玉兰原在顾大太太身边斟茶,出了半天神,这会子忍不住插话,“可是,也有不少太太小姐找她帮忙呢,远的不说,张员外和范主簿家都递了帖子,大约表小姐真有些本领。之前三姑娘伤得那样厉害,不也让她治好了么?那什么玉树姑娘更不必提了,大家都瞧在眼里的。”
顾瞟愤愤然说道:“那些值得什么,咱们女儿家不安心学习持家,弄这些旁门左道,真是丢人!”
顾睇沉默了半晌,这会子便说:“父母生就的脸皮,要在上面动刀,换我是不愿的。”
心中却在思忖:倘若能让自己的美貌上一个台阶,身体发肤真的不能毁伤吗?
无独有偶,顾瞟和她抱着一样的念头。
玉兰讪笑道:“倒也不必非得血淋淋的,听说济仁堂琢磨出了几样药膏,配合自制的胭脂花粉一起使用,不止嫩滑香泽,还能使人看上去年轻好多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