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太太皱眉,“药铺子怎么卖起脂粉来了,也不怕人笑话。”
玉兰心领神会,“这是表小姐新想出的花样,叫什么药妆,太太别说,生意还不错呢,每日售卖皆有定数,去晚了还等不到。”
顾大太太便不说话了,一切和钱有关的事,她都很能体谅。
散了会,玉兰送两位姑娘回房,回来的时候碰见三房里的小翠,小翠得意地扬了扬手中一个小盒,“玉兰姐姐你闻闻,这是我才买回的胭粉,可香不香?”
玉兰深深嗅了嗅,果然香气馥郁,且不似寻常香粉呛鼻。她不禁有些羡慕,“你哪儿弄的?”
小翠朝墙外努了努嘴,“就在咱们家的济仁堂。”
玉兰心向往之,“果然有用?”若单单闻着香,倒也没什么大用处。
小翠将团白的脸儿凑过来,“这是第二盒了,我之前已用了一盒。你瞧瞧,脸上是不是有红有白?”
的确,小翠从前是黄黑皮色,眼下看着白净多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玉兰更流露出欣羡之色,小翠发觉了,故意激道:“你何不买一盒试试?”
玉兰叹了一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太哪肯放我去?便买了回来,一样不敢用的。”
她叹息着抚上自己左边面颊,那儿的雀斑又增多了,很该找表小姐看一看。唉,太太怎么这样讨厌表小姐呀!
顾睇顾瞟两位姑娘面上虽表露出对赵寻宁的不屑,内心其实波涛汹涌:她们虽身在闺中,外头的风吹草动照样一丝不落。赵寻宁的生意越做越好,那自然是因为行之有效,别人才愿意捧她的场。
可是,她们往日为难过赵寻宁,虽说这点小事不惧她报复,到底有些羞赧,因此迟迟不肯动身。
直到听说曹芳也去了济仁堂后,两人终于忍不住了,手拉着手去找赵寻宁。
赵寻宁没有刻薄她们,反而爽快地为她们施治,反正不是什么大手术,顾睇仅仅割了个双眼皮,顾瞟稍稍复杂一些,做了颧骨内推——赵寻宁从第一眼见到她们,就在心底筹划了基本方案,动起刀来游刃有余。
虽然是很小的变化,顾大太太立刻发觉了。一个人容貌的变化不止影响姿色,连气质也有提升。两位姑娘近来走路昂首阔步,比从前自信多了。
她们并未隐瞒,一五一十地将经历告知其母,对赵寻宁神乎其技的手艺赞不绝口,连她的心胸也褒奖了一番,“表姐真是大度,二话不说就为我们操刀,连诊金都不收呢。”
这会儿倒不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废话了。
第28章 诊金
但不收诊金却是应该的,顾大太太暗道。心中却很明白,若赵寻宁一定拿出神医的款来,公事公办,她也没法子阻止。
两位姑娘齐声说道:“表姐真是个好人,母亲您不如也找她瞧瞧吧,兴许能年轻好几岁呢。”
顾大太太叱道:“胡闹!”将她们赶回房中绣花。
一壁却在思量:赵寻宁已经证明确有几分本领,那么,自己这张日渐衰老的面孔,真的也能妙手回春吗?
顾大太太年近四十,早就放弃了争宠的希望,一意相夫教子,可她并非没有动过这类念头。可是顾大太太年轻时就不以美貌著称,如今年华老去,反而有望重获夫君欢心么?
怀着这些杂七杂八的打算,顾大太太一个下午都是神思恍惚,难得的盼望外甥女早些回来——之前她可是巴不得赵寻宁在外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省得在跟前碍眼。
许是近来生意忙碌,赵寻宁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姑娘们早些用过膳,顾大太太特意命厨下留了些菜饭——当然不是刻意讨好赵寻宁,只是见面三分情,给些好处,到时候好说话罢了。
忖度着赵寻宁已吃完饭,顾大太太便让玉兰去请外甥女过来说话。岂料玉兰却告诉她,表小姐已经睡下了。
顾大太太自恃身份,当然不肯将其唤醒,落一个不恤幼的罪名,只点了点头:“明天一早再去叫吧。”
次日,顾大太太特意起了个大早,不及洗漱,就让玉兰再去请赵寻宁——岂料赵寻宁已经出发往济宁堂去了。
若仅仅一次也罢了,可之后接连几日,赵寻宁都是这样早出晚归,令顾大太太始终寻不到机会。
再没头脑的人,也看得出这绝对是有意为之,而非仅仅巧合。
顾大太太暗暗生气。她这个年纪的人,对容貌美色看得本不十分要紧,可赵寻宁的所作所为,反而引起了她的斗志。
不过一个小姑娘家,在亲戚手底下讨生活的,居然也敢这样嚣张。顾大太太压抑住怒火,向张妈妈吩咐道:“你跟玉兰说一声,让她到济仁堂去一趟,将表小姐请来。”
张妈妈斗胆说道:“玉兰已经去了。”
顾大太太一惊,那丫头这般聪慧,竟提前料到她的心意?转眼就见张妈妈怯怯道:“她听说济仁堂的药妆做得好,想买些胭粉回来擦擦。”
真是越来越不成话了!
顾大太太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厉声道:“那么你去请,你没长腿吗?”
张妈妈平白受了一顿排挤,有苦说不出,只得歪扭着一双小脚飞跑出去。
顾大太太坐在桌前生闷气。
张妈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回来,不知是否累得慌,脸上汗如雨下,可是除了她,并未见到旁人的身影。
顾大太太凶神恶煞瞪着她。
张妈妈越发觉得腿脚发软,“表小姐说铺子里生意忙,抽不开身,还斥责老奴狐假虎威,说太太您跟她最为亲近,有什么话必会亲自跟她说,何必让一个老妈子传话。”
她这番话并未掺假,事实上还柔和了许多——赵寻宁骂她的话,比这厉害一万倍:究竟谁说表小姐脾气好的?
顾大太太心中一片雪亮,赵寻宁明着指责下人,实则是在传话给她:顾大太太既然有求于人,就该亲自张口。
怎么办,要不要亲自去请她?顾大太太坐着不动,心中却已转过千遍万遍,着实委决不下。
忽见一个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太太,不好了,薛姨娘才出了门,正往济仁堂去呢!”
那个该死的狐媚子,万万不能让她得逞!
顾大太太再也按捺不住,起身道:“备车!”可不能让那女人占了先机。
她们到底慢了一程,顾大太太的马车到达济仁堂门前时,薛姨娘正从里头出来,顾大太太忙命车夫闪避,一壁暗暗恼怒:她堂堂当家太太,居然还得避着一个妾,虽说是免得见面尴尬,说出去总是难堪。
好在薛姨娘并未瞧见她们,她正喜滋滋抱着一个包裹,从台阶上下来——想来是从赵寻宁那儿求来的秘方。薛姨娘本就生得美貌,五官并无太大错处,这些药膏尽够她使的了。
等薛姨娘走远了,顾大太太才屈身出来,向里走去。
她发现医馆里的人算不上很多——热闹是最初的事,这些天也渐渐淡了。且听说济仁堂的脂粉香膏皆有定数,来晚了便买不到,是以总是一大早就抢购一空,算算时辰,这会子应已售卖罄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