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略一愣神,甩甩衣袖,恭恭敬敬地给我做了一个揖:“抱歉,我刚才失礼了。”
我又吓了一跳,急忙摆手:“没事没事,我一点也不觉得你失礼。”
他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其实,我也希望晓一早日解蛊,咱们有过几面之缘,解蛊后,晓一说不定能想起来。”
听了这话,最后一点聊天的兴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能努力干笑:“哈哈哈。”
又是有缘的,还嫌我的麻烦不够多吗?
得,和这些有缘人我可玩不起。拿到解药,赶紧走人是上策。
回到殷门,福贵叔欢天喜追问我们俩的进展之余,吩咐我好生休息。
一连几天,群英会风平浪静,那个凶手没再出现。
我每天跟在阿勉身旁随他办事,倒也没发生更多不愉快的事。
福贵叔为我配的药很好用,服用后很久才发蛊,发作时的痛苦也少了许多。只不过脑袋涨涨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迸出来似的。福贵叔说,是我的记忆正慢慢恢复的缘故。可我并没想起什么特别的记忆,甚至连梦也不曾做。
霜奴一直没跟我联系,应该是气我不辞而别了吧。
很快到了决战当日,其实也没什么好比的,获胜的肯定是殷掌门,决战不过是个形式。所以比武台直接安在了议事大厅,厅中早已备好酒席,只等比武后立即开席。
为了不再出丑,厅里厅外站满了殷门弟子。
我们一行被安排在离比武台很远的地方,和一些地位卑微的江湖散人坐在一处。显然,殷掌门对阿勉已经讨厌到了一定地步,只差没把我们赶出去。
比武开始,只见殷掌门和另一个门派的长老在台上礼貌性地比划了几下,那长老便拱手道:“殷掌门武功盖世,是当认不二的武宗。在下佩服,甘愿认输。”
接着众人起身举杯,开始你一嘴我一嘴地对殷掌门说起了贺词。
看着他们假惺惺的嘴脸,我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真无聊。
“别急,”站在我身旁的阿勉一边保持着微笑,一边道,“把福贵叔昨天给你的药丸吃了,一会儿有你的事做。”
“哦。”我答应着,将头日福贵叔给我的淡绿色药丸吞下了肚。
第三十四章
薄荷药味还没完全在口中消散,空气中又多了一种淡淡的硫磺味。没等我反应,不远处传来了一道酒杯破碎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老者摔倒了。
周围人忙弯腰去扶,可手还没碰到老者,也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其他人也相继栽倒,一时间,呻吟声四起,地上酒水横流。
殷掌门也支撑不住,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靠住了悬挂武宗大旗的旗杆。
惟独我们一桌人还安然无恙地站在场中。
“你——”殷掌门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指着阿勉,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扭头看了看笑得一脸淡定的阿勉,背后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气。
福贵叔冷哼一声,足尖一点,几步跳上台,揪住殷掌门的衣襟,如老鹰拎小鸡一般将他拎到台下。再抬起脚,准备地踹在他的屁股上,把他踹跪在地。
师兄又搬了张椅子,端端正正地放在台上,扶刀立在一旁:“有请元大人。”
待这些事做完,阿勉整整衣襟,稳步走上台,一个转身,在椅子上坐好。
举手投足间,扬起一股慑人的霸气。
我不能多问,走到福贵叔身边,静观其变。
阵势摆定,又从大厅幕布后跑出两队黑衣人,整齐地在大厅两侧站定。
殷掌门徒劳无功地运着气,勉强维持着跪立的姿势。抬头恨恨地看着阿勉,眼睛里几乎快要喷出火。
阿勉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人,淡淡扬眉:“殷掌门,这里有几桩冤案,还请殷掌门配合本官调查。传苦主。”
洪亮的声音震得人太阳穴发涨。
话音落,一个浑身缟素的女子慢慢从大门外走了进来,走到殷掌门身边,缓缓跪下:“民女白氏见过大人,求大人为民女伸冤做主。”
这女子眉眼温柔,有些眼熟。
是殷门四少的寡妻,前几天招待过我。
阿勉的神色波澜不惊:“白氏,你有何冤情,速速道来。”
白氏没有显出半分情绪,声调平静得像在背书:“大人,民女要状告身旁这个禽兽。十三年前,他伙同三十六人闯入我家私宅,谎称我祖父是燕奸。抢我白家财物,辱我白家女子。最后,将我白家一十八口人吊在悬梁上,口塞瓷片,活活憋死。然后放火烧屋,毁尸灭迹。民女藏在井里,躲过一劫。后隐姓埋名,混进殷门,伺机报仇,现已手刃其中六人。求大人为我家一干老小做主,严惩剩下三十人。”
白家,殷门,燕奸。
凌乱的线索在我脑海里逐渐串成了一串,原来如此。
世人早已忘了那段历史,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执着于此。看着她平静如水的眼眸,我暗暗感叹着,不知该敬佩还是同情。
阿勉略一沉吟:“哦,殷掌门,白氏的话可属实?”
殷掌门已经软得双手撑地,闻言,他虚弱地冷笑:“时天下大乱,非,非我一人之错。皇,皇上早已下旨,故罪,全免。”
错误是可怕的,犯了错还这么盛气凌人更让人觉得可怕。
我捏紧了拳头。
阿勉面不改色,点了点头:“嗯,有理。白氏,皇上有旨,已免去他们的故罪,本官不能再追究,你还有何事?”
白氏一惊,平静的脸色出现了一道裂痕:“大人不是答应我,要为我主持公道?”
阿勉依旧波澜不惊,站起身,向上拱手:“圣上有旨,免去十五年前燕奸案一干人等祸乱之罪,本官理当听从圣命,不再追究,以免扰民。”
转眼间,白氏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眼中多了一抹讥讽的笑:“原来大人在利用民妇,这倒罢了。敢问大人,大人觉得,我白家一十三口之冤何解?”
“大胆刁民,”阿勉猛地一甩袖,勃然大怒,“时天下大乱,何人有错?如今国泰民安,你却杀人害命,手段凶残,本官今天要为殷门一干冤魂主持公道。莫晓一,速速将罪妇白氏拿下!”
阿勉也会发怒?
我愣在了原地,直到听他喊我的名字才回过神。
白氏是女的,师兄不便出手,这个任务自然是我这个女捕快的。
察觉出我的犹豫,福贵叔不动声色地戳了戳我的后背。
要不,先把她擒下,以后再和阿勉理论?
还在踌躇,白氏已稳稳当当站起身,眼睛毫无畏惧地盯着阿勉,笑意越浓:“虚伪,世人都是愚蠢虚伪的。正因为世人的罪行没有受到惩罚,甚至没有受到道德追究,所以世人才对那段历史选择性遗忘。正因为对错误的遗忘,才导致错误再次发生,悲剧不断循环。这些逍遥法外的禽兽,平日里,有几个不是动辄喊打喊杀,恃强凌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