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我是杀杀手的杀手,别废话,钱。”
他急忙掏出我的钱袋,又格外掏出了一包银子:“请女侠笑纳。”
我接过钱,扔给他一个布袋:“去摘桑葚。”
“啊?”他愣住了。
我用下巴示意:“那边。”
留下他是有原因的。
不远处有一棵桑树,枝头果实累累,红得发紫,老远就能闻见诱人的甜香。
“是,是,小的这就去摘桑葚。”他骨碌爬起身,捡起布袋就跑。
等我把光头男的衣服扒光,叠得整整齐齐。
乱发男提着桑葚回来了:“女侠,摘满……”
我头发一甩,他袖中暗藏的匕首叮铛落在地上,桑葚袋子则落进了我的手心。
不过他光顾着想怎么杀我,才采了半袋桑葚。
两人身上带着几十两现银。
这样一来,家里过年的钱就有了。
几年前,我也不想再做杀手。
但乱世不由人。
不过这种黑吃黑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的。
等弟妹们大了,我就金盆洗手。
回到家,将衣服拿给晓五,让她给十四、十六、十七改件小衫。剩下的布料给十九做双鞋。
又将桑葚扔给几个小弟弟妹妹。
很久没吃过零嘴,见到桑葚,几个小弟弟妹妹开心极了。
在院里追来追去,像一群活波可爱的小狗。
吵得我的头嗡嗡直响。
十八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串洁白的大蒲花:“姐姐,帮我拿着,他们都快把桑葚抢没了。”
我笑着接过:“臭小子,我还以为你想送花给姐姐呢。”
他吐了吐舌头,跑掉了。
“真没良心。”
我笑着骂了一句,低头看着手中的花。
忽然,脑海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画面。
很久以前的画面。
水碧天青,夕阳斜照。
一个红衣美男站在水边,手持大蒲花凑在鼻子下,痴痴地闻着,脸颊上浮着一缕娇羞的红晕。
霜奴……
哐,哐,哐——
沉重的开道锣声让我回过神。
发生了什么事?
正想出门看热闹,
丹桂抱着孙子在门口喊道:“晓一,忠亲王进城了,快去看看,说不定你的如意郎君就在亲王卫队里呢。”
多嘴的妇人,不提我的婚事不行吗?
我气得嘴角直抽搐。
被她这么一搅合,看热闹的心情全没了。
可弟弟妹妹们却一窝蜂跑了出去。
我怕他们惹祸,只得追了上去。
冷清破落的越裳此刻人声鼎沸。
几名手持兵器地兵丁面目表情地将街上的人往两旁推,赶得人们像水一样荡来荡去。
几个神情骄傲的锣手一人敲着一面大锣,缓缓从街道中间走过。
锣手后面跟着几辆马车。
我对什么忠亲王没兴趣。
高举大蒲花,费力地在人群中寻找十八他们的身影。
这么多人,万一挤到了怎么办?
忽然,前面有人冲我喊道:“岳家老大,你家十九摔倒了,快来。”
我急忙分开左右,奋力挤进人群。
十九正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小脸灰扑扑的,鼻涕眼泪一大把。
屁股上还有一个大脚印。
我跑过扶起他,心疼替他拍身上的灰:“不哭,十九不哭。”
这时,丹桂在一旁小声喊:“晓一,过来,快过来。”
四周怎么没声了?
察觉到不妙,我咽了咽口水,慢慢地抬起头。
面前停着一辆高大的马车,四周挂着白色绣金纱帘。
里面隐隐约约坐着一个人。
白衣似雪,玉树临风。
可我领教过八亲王,对亲王这种外表很迷人的动物只有畏惧。
赶紧抱起十九,对着马车行了个礼就想后退。
有人喊道:“姑娘留步。”
在叫我?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那个喊我的侍卫。
侍卫跑到我面前,对我做了一个揖:“姑娘,王爷问,你卖多少钱?”
什么叫“你卖多少钱”?
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破旧,鞋子上还破了个洞。
唯一入眼的也就是手上拿的花。
大蒲花?!
他想出钱买大蒲花?
这东西到处都是,
肯定是土包子王爷生在北国,没见过大蒲花,少见多怪。
冤大头可不多见。
我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这多不好意思,王爷想要这花我送给王爷就行了。不过王爷要是想给钱,那就少给一点,十……”
话未说完,侍卫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我手心,抽出我手中的花跑回马车边呈上。
“王爷。”
纱帘掀开,伸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花拿了进去。
我拿着沉甸甸的银子喜滋滋地回了人群。
一支大蒲花卖了十两银子?
心脏兴奋得咚咚直撞。
一文不值的东西卖了十两银子?
赚大了!
眉心砂(33)
无缘无故得了一笔横财。
我喜滋滋地买了一斤肉,一只鸡一只鸭给弟弟妹妹们打牙祭。
许久没吃过荤腥,大家高兴得像过年。
席间,晓五一脸担忧地对我说道: “姐姐,三姐姐刚才说她去王府找事做,现在还没回来。”
刚才没注意,晓三确实不见了。
她十六岁了,真找到事做最好,我乐得少养一个人。
“要不要去找她?”晓五问。
我想了想:“你和晓四晓九去接她,如果她已经进了王府你们便回来,别管了。”
当晚,晓三没回家。
听街坊说,有人见她进了忠亲王府,估计留在里面打杂了。
做事不给家人带口信,真像她的风格。
晓二急得不得了,顶着一头大绷带在门口翘首以盼。
我知道劝不动他,回屋睡觉。
冷月透过窗棂,斜斜地照在床上。
寒气渗透薄薄的被子,熏得人手脚冰凉。
四周一静下来。
浑身腰酸背痛,疲惫不堪。
毕竟有些年纪了。
今天与那两人打斗时,我发现自己的刀稍稍钝了些。
杀手的刀一旦变钝,就会有一个更厉害的杀手在不远处等着你。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收徒。
二是金盆洗手。
现在的我哪条路都不能选。
还是尽力撑吧。
晓三晓二都十六岁了,晓四晓五晓六也都不小了。
又是嫁,又是娶。
接下来这几年,得花好多钱呢。
抱住双臂,蜷缩起身体,肩膀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真累。
迷迷糊糊闭上眼睛,不知为何,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支大蒲花。
洁白,清秀,淡雅,却没有任何香气。
霜奴很喜欢这种花。
霜奴……
这一生,再也不会出现像他那么爱我的人。
思念的痛苦,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啃噬着我的心脏。
阵阵刺痛。
可我喜欢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