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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飞歌(173)

自我的病愈回宫,刘彻开始了真正的专宠专房,就连椒房殿也再不留宿,夜夜笙歌。

后来人们遂道,未央宫,长乐殿,不及猗兰半日欢。

刘彻履行宫外所允诺,为霍嬗加封进爵,承袭冠军侯爵位,而我的嬗儿便养于刘子虞名下。

他亦不会知晓,霍嬗便是他的亲生骨肉,流淌着他们刘氏血脉。

他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挽回我的心意,不如说是填补他内心的歉疚。

每每深夜不能入睡,我便睁大了双眼,黑暗中总是有婴孩啼哭的声响传来。

如今我唯一愧疚的,便是作为母亲,我无法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孩子,原谅母亲的无能,不入宫门,为你此生万幸之事。

刘彻从未像此时一般,对我万事顺意,就连从前那些冷漠与争执都消失不见。

我们之间究竟是离得更近,还是越走越远。

白日里猗兰殿众星拱月,夜间设宴言欢。

可我仍会在宫深灯寂时,感到更加无力的苍白。

李延年在册封夫人大典之后,不止一次地登门拜贺。

我这一年多来的境况,李延年虽不知了解多少,但他应是明白,梁公子离宫,我亦闭门谢客,心思缜密如他,必是窥去端倪。

而他也极是聪明的,见我只问病情,不提恩宠,这般通透解意之人,难怪得天子宠信。

他言语间虽只字不提,却句句提醒,莫要忘了李家,没有外戚的妃嫔,下场皆是凄凉无限。

而他带来的唯一见礼,是一株养在红土中的白牡丹。

冬日牡丹花开,实乃异事,况且是牡丹中的珍品,玉麒麟。

李延年微微笑着道,“花气养人,也唯有牡丹,才能配的上夫人芳华。”

“大哥有心了。”我命人接过,摆在后厅。

“你二哥也时常念着你。”他挥摆坐下。

“二哥可是忙于朝政?小妹病中不知外事。”我仔细回忆,李广利此时并未掌握兵权,也未被委以重任,不上前线,只担任轻职,军事力量仍集中在卫霍手中。

“陛下是百年难得的宏才大略,匈奴未定,大汉必会继续征缴。”

“你是想问,即将到来的漠北大战,陛下是如何盘算,而李广利可否顺东风,承圣意,遂而建功立业,步步高升?”我低声,略带挑衅道。

他一窒,转而妖娆婉转道,“大哥早已明白,小妹头脑胜过二弟百倍。”

我摆摆手,示意他停下,“漠北一战,关乎汉匈命运,几十年功业,或成或败,均在此战。”

我见他仔细聆听,便接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我二哥强求,随军出征,跟在卫霍李广麾下,也必然毫无用武之处,不过混些功绩,若是胜了,他也只是沾了将军的光,若是败了,便是难逃罪责。他绝不可参与,至少如今不是合适的契机。”

他蹙眉良久,终是摇摇头,“大哥受教了。”

我不置可否,又将目光投向那株玉牡丹。

李延年逗留片刻,我也无心与他亲近,便早早告退,临走时,又将那株牡丹带走。

我终是点头认可,他此举锋芒毕露,以牡丹做比,不免太过骄纵,引人是非而已。

虽是入春,可寒意未减,我底子孱弱,极是畏寒,中衣外面,套了两层薄棉絮锦,外观上并不影响,加之曲裾深衣的款式,本就是庄重厚实。

这一日刘彻早朝之后,便在长乐宫中设宴。

当若予搀着我从御撵上走下时,眼前是如火盛放的梅林。

冬末春来,正是梅花开好之季。

“爱妃可还喜欢?”刘彻展开毛麾,裹在我身上。

“臣妾不知,这长乐宫中,还有如此好景。”我浅笑顾盼。

他命人煮上黍酒,又呈上佳肴鲜果,在梅林正中的高台上坐下。

将满目美景一览于胸中,四下顾望,除了随侍宫婢,并无妃嫔臣相。

“你曾说最喜梅花,朕看你平阳府旧居中,也植有梅花,便命人从南方移来三百株红梅。”他靠在栏杆上,自顾自地欣赏。

我啜了一口热酒,闭上眼睛使劲一嗅,梅花淡淡的香气扑鼻,似卷起心房一角,微微荡漾。

再睁开眼,已恢复了平静,我望着灼灼梅花道,“其实梅花并不漂亮,只是耐得住寂寞,冬日苦寒里,百花凋零,才显出它的韵味来,论美艳不如桃花,论清洁不如梨花,论香芬亦与桂花相去千里。”

“呵呵,”刘彻深眸微微一动,挥手命人采摘一支,顺手插在我的鬓间,“爱妃若是喜欢,那便春日赏桃,同看梨花,待到秋日,再细品桂花便是了。”

“臣妾不喜欢梅花。”我轻轻拿下,放入他的掌心。

“不知爱妃最喜何花?”他并不恼怒,亦不惊讶,说话谈笑,皆是漫不经心。

“花中西子,众芳唯牡丹。”我凝眸,开口道,“倾国倾城如是。”

他终于不再随意,眸光也愈发深沉,顿了片刻道,“牡丹倾城,光芒太盛。”

“陛下不喜欢么?女子如花,若天下女子是一方花圃,那皇后便是牡丹,艳冠群芳,母仪天下。”我妖娆地笑,将片片梅花瓣,扯下,挥手散在风里,“可臣妾却不想做梅花。”

“未料爱妃有此志向,令朕刮目。”他道。

“和陛下仍相去甚远。”我垂首凝眉。

“待冰雪融尽,便又是一场恶战。”他突然长叹一气,走回坐中。

“匈奴欺我大汉,在定襄右北平大肆侵扰,烧杀抢掠,便如陛下曾经所言,匈奴一日不除,汉土一日不安。”我为他斟满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