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停滞了片刻,从我身上退开,卷起衣衫,正正地踞坐在我身旁,“爱妃认为,朕又是怎个鸟尽弓藏?”
“陛下您的心思,已在部署战局中,无形地昭告于天下。卫青身为大将军,却只是用来牵制左贤王势力,而骠骑将军却直攻大单于主力,这还不够分明么?”
“如此看来,爱妃在天禄阁中的读习,实是有用,再不用几年,爱妃便能替朕分担国事了。”刘彻似笑非笑。
我端正地对座,叩拜,“臣妾所求,便是日后子嗣不受人欺凌,不任人摆布。”
他攥住我的双手,“何为欺凌,又何为摆布?”
“陛下最是清楚,不是太子的皇脉,终究是何下场。”
“你好大的胆子,此番话已是大逆不道。”
他喝斥道,语气虽重,可我知他并未动怒。
“臣妾只是如实相禀,后宫女子哪个不希冀后位,又有哪个不染指纷争?您远比我看的透彻,不说并不代表不存在。”
他沉吟片刻,盯地我心里有些发慌,这一番话,如此说来实乃太过大胆,我心里并无多少底气。
殿外灯火亮起,接着便有匆忙的脚步声,苏林紧急入内,“陛下,军情急报。”
刘彻迅速起身,大步走向外殿,“速速呈上。”
苏林立刻挥手,一摞羊皮卷轴便由宫人递上。
我不便跟随,原本宁静地夜,变得波涛起伏。
前几日,霍去病部一路西北挺进,他本是擅长骑兵突袭战术,此次良马精兵,更是如虎添翼,一路打得顺风顺水,虽未遇到主力部队,却是节节飚胜,攻无不克,俘获粮草白车,战俘千人。
卫青与李广部倒是沉寂已久,并无甚军情回禀,一切按计划进行,也许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李广年事已高,却仍怀一腔报国热血,实乃可敬,可他能力有限,加之岁月蹉跎,在卫霍等新锐将领前,便高下立判,多次不受任用。此次李广自请出战,刘彻便给授他军衔,以辅助卫青作战,仍是不以主力委任。
李氏家族在朝堂内外,已颇有微词,其中又以李广之子李敢为甚,他多次言语中对卫青不敬,众人都不予论道,就连刘彻也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李家世代为将,资历甚重,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勋,地位不可动摇。
外间气氛有些异常,安静地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并未听到任何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我遣若予到外殿瞧瞧,她只说陛下正在阅卷。
究竟是如何重要的军情,是胜还是负?
在我等的浑然欲睡之时,刘彻沉步踱了进来,我揉着惺忪睡眼道,“可是有何急报?”
他抬起头来时,双目微红,布满血丝,见状不对,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急忙下榻。
“胜败乃兵家常事,陛下不必…”我安慰道,他却紧抿住嘴唇,握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摇头。
我心里咯噔一声,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胸中不断蔓延,刘彻半生戎马,绝不会因为战事失利而如此落魄。
“出了何事?”我颤抖开口,紧紧捕捉他的每一个神态。
刘彻仍不语,我失控道,“霍去病…出事了?”
他终于开口,“朕的李将军,永远也回不来了。”
我紧绷的神经松懈,刘彻颓然坐在榻上,神态憔悴,方才与我床笫之欢的男人,此刻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
一夜无话,刘彻一早便到宣室殿议政。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很快便传遍皇城,乃至街头巷尾。
昨夜禀报的军情,一喜一忧。
霍去病,挑选从骠侯赵破奴、昌武侯安稽、北地都尉邢山、校尉李敢等充任裨将,并以原匈奴降将归义侯复陆支和伊即轩等人为向导,长驱两千余里,不料未遇单于主力,却碰上了左贤王,双方激烈交战,匈奴不敌,向北逃窜。大军遂乘胜追击,向狼居胥山方向挺进,欲将残余势力逐一剿灭。
而卫青部,穿越大漠,却在搜寻左贤王部队的途中,遇到单于主力,卫青当即部署战局,以车战之法,分部,交战数日,伤亡惨重。
就在激战之时,伊稚斜逃走,汉军发觉时便迅速追击,,驰行百里,也未发现单于的去向。卫青率军追至真颜山赵信城,缴获了匈奴屯集的粮食等军用物资,补充军需,烧城班师回营,算之小胜。
从东路出击的郎中令李广和赵食其军,由于迷失了方向,未能如期到达漠北,等卫青率军回师行至漠南时,才与李广军相遇。
李广便因自己过失,又念及一生戎马,犯下此等错误,无颜面对天子,愧对部下,遂当即挥剑自刎。
后太史公《史记·李将军烈传》有载:广军士大夫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涕。
平阳公主如期入宫,却先到了我的猗兰殿,故人许久不见,自是生疏。
她保养得极好,并不见老,面对昔日的“主人”,不禁有些感慨,曾经沧海。
她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您如今虽贵为夫人,可在我看来,仍是那个能歌善舞的小姑娘。”
我笑了笑,引她入座,“本宫亦是不忘公主照拂,若没有公主引荐,便不会有如今的我。”
她望着我,叹了口气道,“我性子直,并不会过多掩饰,此番进宫,自是有事相扰。”
“不知公主何事?”我命人沏上茶水。
她神色微转,凝眸道,“是关于大将军之事。”
我放下茶杯,道,“公主应去皇后娘娘那里,更为妥当,本宫无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