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记性不好,前日刚问过的。”我牵强地笑。
“嬗儿也很好。”他起身拍去尘土,“所以你要保重。”
“嗯。”我抿住嘴唇,使劲点点头。
想说的太多,不如不言,想再无牵绊,不如不见。
我转身向来路走去,刚迈出几步远,手腕被他从后紧紧攥住。
我回头,他缓缓凑近我的脸,近的连鼻息都清晰可闻,“真想念以前的日子,可它却过的那般快。”
“昨日之事,不可追。”我挣了一下手臂,却被他一个用力带入怀中。
未等我开口,他已经压在我耳畔,柔软的唇瓣轻触着耳珠,“我会照顾好嬗儿,善待刘子虞,今日是最后一次,从此,山高水长,永不相欠。”
“好…”我仍是低着头,他猛地放手,大步走开,剑穗在微风中划去。
走回宴乐厅时,卫青已经敬完了酒,刘彻和卫子夫满面笑意地说些什么,刘据和卫长公主在侧厅观赏歌舞。
我端起酒樽,正装兴致两位新人前,笑着把酒祝贺,“愿公主与将军携手百年。”
“臣谢过夫人。”卫青一饮而尽。
“谢夫人。”平阳公主沉溺地望着卫青的侧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真羡慕你们。”我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句,霍去病的话犹在耳畔,此刻,我甚至无法克制心底的。
回到坐榻上,不理任何人,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也许喝了十杯,也许更多,记不得了,便是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本是平阳公主的喜宴,众人皆醒,独我酣醉。
“恭喜夫人,恭喜陛下。”朦胧中,听到有人如是说。
我动了动身子,使劲甩了胳膊,闷声道,“有何可喜,有何可贺!”
“你要做母亲了,小瑶,我们的孩子。”刘彻将我抱在怀中,低低呢喃着。
我似有些清醒,抬起眼皮,便看到一屋子宫婢黄门,见我醒来,整齐地伏身道,“恭贺夫人。”
“孩子…”我愣愣地看着刘彻的眼眸,他肯定地冲我点头,然后俯身噙住我的唇,温柔地纠缠不休。
腹中骨肉,竟是这般毫无预兆地到来。
暧昧而略显的气息,在屋内婉转流动,刘彻将我轻轻压在榻上,带着褒奖的吻,铺天盖地,以此来表达复又得子的喜悦。
不知是谁憋不住气,蓦地咳了出声,打断了刘彻继续的节奏。
我微红的脸颊,推开他的身子,起身环顾,那小宫女吓得扑通跪倒在地,不住地叩首,“奴婢该死,奴婢并非有心!”
“都退下。”刘彻将他们赶了出去,屋内没了人,反而局促起来。
上次堕胎之痛,犹在眼前,一想起来,便让我觉得浑身发冷不可自抑。
他看出了我心思,握住我袖中的双手,“朕向你保证,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孩子。”
“嗯。”我恍惚地点头,心里一阵酸楚一阵喜悦。
接下来的日子,刘彻答应了我的要求,让我留在平阳府中,安心休养几日。
平阳公主无微不至的照料,不亚于宫中,而我只是想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平静下来,平静地接受即将到来的宿命。
在何处开始,就在何处结束,便也算是残缺中的一寸圆满。
那日我正同平阳公主在侧厅喝茶,忽听外面有侍卫禀报,“郎中令李敢求见大将军!”
卫青沉着步子到院中迎接。
平阳公主的脸色瞬时暗了下来,仰头紧紧盯着窗外。
片刻,外面忽然传来吵闹声,夹杂着呼喊声。
“身为大将军,却无半点容人之心!”
平阳公主大惊失色,连忙起身跑了出去,我跟着立在门边,只见外面乱作一团,李敢正举剑,对着卫青的前胸。
“飞将军之死,我亦深为惋惜,可此事却与我卫青无干。”卫青从容回答,并不躲闪。
“休再伪装,天下人不知,我岂会不明白,今日便要你以命偿命!”李敢额上青筋暴起,又向前欺近一寸。
“我并未逼死你父亲,若你要解心头之恨,动手便是。”
平阳公主和侍卫皆不敢轻举妄动,惊慌地看着这荒唐的一幕,而我的心也紧紧揪起,这个看似偶然的冲突,却引起之后一系列不凡的后果,并且,间接促成了霍去病的死!
怨大将军青之恨其父,乃击伤大将军,大将军匿讳之…
果然,李敢出手了,可并未直中卫青前胸,而是刺入他的左臂。
“郎中令你好大胆子,竟敢跑到将军府来撒野!快传太医!”平阳公主见卫青受伤,便广布侍卫,将李敢困住。
卫青却伸出左臂,示意所有人退下,“放他走。”
“将军,你怎能容他诽谤中伤…”平阳公主并不甘心,又被卫青拦住。
“都退下,让他走。”
这一次,李敢怒气也消减了大半,仍是不肯服输,捡起地上的长剑,扬长而去。
平阳公主将卫青扶到内室,我也跟了进去照看。
卫青捂着伤口,将所有人集合起来,命令道,“今日之事,不可传言出去半点,若是走漏风声,便严厉处置,你们可是明白?”
平阳公主哭着伏在他怀中,默不作声,众人应了声便识趣地退下。
“让夫人受惊了。”卫青一面包扎了伤口,一面道。
“无妨,将军治伤要紧。”我扶着肚子,缓缓走回青雪居。
临走前,卫青又一次嘱托,要我保守此事。
可卫青也许也是明白的,世上无不透风的墙,此事在我回宫后,便悄然传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