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字?”
裴长思笑了一下,请晴眉取来一只细笔,在自己的手指上认真写下阴遁一局的简易排盘。
“此人运势极佳,官运亨通。”裴长思沉吟道,“主贵不可言的命格。”
李仙芽落回了座,无意识的地点点头。
是啊,阿娘是先帝与皇太后唯一的女儿,自小万般宠爱,自然是贵不可言的命格。
只是,她问吉凶……
“有什么不好的吗?”她忐忑而问。
“乾宫青龙华盖,逢吉门为吉,逢凶门者主事多不利。(2)”裴长思,“此人是不是已无踪迹?”
李仙芽闻言倏地抬起头,只觉得心里砰砰跳,“怎么说?”
“伤加开,主贵人开张有走失变动之事,不利。(3)”裴长思感受了公主紧张的情绪,声音放缓下来。
李仙芽并不意外,反而更加确信了裴长思的卜卦能力。
她并未告诉所算之人是谁,又是什么身份,裴长思却能在短时间内凭借信息,算出了独属于母亲的命格与经历。
她的眼睛有些许黯淡之色,过了一时又艰难地开口,“此人……可还在人世?”
裴长思像是感知到了公主的哀伤,点头道,“六丙到艮,主‘凤入吉山’,大吉。(4)”
李仙芽的眼睛里有一瞬的惊喜蹦出,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转身捉住了晴眉的手,晃了几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晴眉哪里不知公主此刻的心情,也反握住公主的手,拍了拍。
李仙芽高兴过后,又问向裴长思,“方位?可能算出此人所在的方位?”
裴长思的额上已然沁出了丝丝汗意,他低睫看着手指,心算不停,一时才道,“或许……该往东南而去。”
一句或许,叫李仙芽有些忐忑,她往桌边来,凑在裴长思身边,紧盯着他的手指,意图看懂上面的密码。
公主的头发很香,像是白檀荔枝的香气,丝丝缕缕,不显山不露水地钻入他的心腹耳脑,令他愈发集中不了心神。
好在这时候楼下有一声巨响,打破了二执阁的静谧,公主吓了一跳,离开了裴长思的身边,往门边去,教裴长思长舒了一口气,松下心神来。
楼下的巨响过后,有一股浓烟窜上了二楼的木梯,紧接着是焦木的味道飘来,再有喧嚣人声响起来,此起彼伏地喊着救命之语。
“杀人了!卦仙儿杀人了!”
晴眉心知不好,将公主护在手里,李仙芽心里突突在跳,忽而就想到了方才在窗边看到的景象。
狮子营的卫兵执枪破窗而入,指挥熊知之命人将公主护在中间,又道:“有三五卦仙儿遭百骑司追捕,逃进了四神足,挟持了两名老弱,口呼……”
熊知之顿住了口,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李仙芽听着很着急,正欲追问,却听楼下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佛陀肉身饲鹰,上真公主既是龙女成佛,便也发发慈悲吧!”
李仙芽心中一跳,奔出了二执阁,扶着阑干向下看去,底下的一幕令她心惊。
一楼的厅堂里,有五六个黑袍人,头蒙黑巾,脸画鬼符,有人手里执八卦盘,有人执招魂幡,还有几人手拿火折子、尖刺长刀,以火挟持了一整个厅堂里的老弱。
来四神足吃斋饭的,大多都是老无可依的孤寡老人,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有流落街头的妇孺,面对几个穷凶极恶之徒,都吓傻了眼,哆哆嗦嗦地蜷缩在墙角。
这些所谓的卦仙儿还在叫嚣着,挥舞着手中的利器。
李仙芽冷静下来,转回头问熊知之,“可有法子?”
熊知之拱手,“这些卦仙儿手执利器,以火相逼,臣有法子制服他们,却害怕伤害无辜。”
李仙芽沉吟片刻,正欲说话时,却听楼下传来了一声刺耳的惨叫声,往下看去,一名形容颓败的老人家,大腿被刺了一刀,哆哆嗦嗦地倒在血泊里。
李仙芽的心突突在跳,再也无法忍受,只高声传下去,“上真公主在此,不要戕害无辜。”
公主的嗓音清昶,在一整个四神足里响彻,闻者都不免抬头看,但见一位素衫少女缓步而下,静气绕身,神色从容。
见到她,不管是持刀要挟的贼寇,还是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都不由地觉出了一点静的意味,想要不由自主地跪拜与她。
裴长思在身后唤了一声公主,“万万不可。”
李仙芽置若罔闻,忽略了他的劝阻,向着五个贼寇说道:“我换他们。”
五个穷凶极恶的贼寇愣了愣,似乎没有料到佛陀肉身饲鹰的传闻,竟在今日成了真。
“公主好人做到底,将我们送出城外,就将您释放。”首贼花发白须,目色浑浊,恶狠狠地说道。
老弱妇孺们却跪在地上,高呼着公主不可。
四神足斋菜馆屹立神都二十余年,谁人都知是上真公主贴了真金白银,免费为孤寡老弱提供果腹之饭食,而代价不过是去青龙寺的菩萨面前跪拜祈福罢了。故而人人都领公主的情分,此时见公主以身犯险,将他们替换出去,这些老弱又怎能偷生?
可惜李仙芽主意已定,只向熊知之递了眼色,命他们下去开门带走老弱妇孺。
她下了阶梯,径自走到首贼面前,命他放开手中劫持的妇人。
“放了她。”
贼首见公主一身气度高华,一瞬失神,却在下一刻将火折子抵在了李仙芽的脖颈间,抬手放开了妇人。
妇人含泪跪下,向公主磕头致谢,随即随着人流往门边去。
熊知之同侍卫缓缓拉开大门,但见门外有百余名精兵伫立,为首之人凝神静气,眉眼端宁,眼神却阴沉狠辣,正是百骑司指挥沈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