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知之松了一口气,屋子里的贼人们却发了疯,向着门外的沈穆叫骂着,话语之狠毒,很不能将沈穆扒皮已图后快。
李仙芽在此起彼伏的叫骂声里,看向沈穆。
这人飘忽不定,光天白日之下捉拿卦仙儿,才导致了这一场祸事,以致她要在这贼首手中捱过一时。
沈穆手扶腰刀,只将视线落在贼首们挟持李仙芽的尖刺刀尖儿上,待贼首们慢慢移到门前时,他忽然向着李仙芽问话。
“公主为何盯着臣看?”
李仙芽被问住了。
她的确在看他,说不上来是怨恨还是生气,怨恨他抓卦仙耽误她问阿娘行踪,生气他将抓卦仙儿这件事闹的满神都知道。
所以她才会一直看着他,目不转睛的。
那又怎么了?她身为上国公主,还没有想看谁就看谁的权利了?
“看不得?”李仙芽感受到刀尖儿的锋利,有些许的紧张,心在腔子里突突而跳,说不上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此时自己身处的险地,“你在想什么?”
贼首几人原本就万分紧张,此时见百余士兵之后是满满当当的人群,手里挟持的公主却面无惧色,同这个勾魂的恶鬼打情骂俏。
贼首气急败坏,叫沈穆闭嘴:“叫你的兵都走开,公主要送我们出城。”
脖颈里的刀尖儿又紧一分,李仙芽感知到晴眉、熊知之等人的焦躁情绪,然而眼前两丈之处的沈穆,却神色自若,甚至嘴角还有笑意。
“给看。”他看她的眼神有意味不明的掠夺之意,“想对公主失礼。”
这句话没头没脑,在场诸人都愣住了,包括挟持李仙芽的贼首,他们愣神之后骂骂咧咧的叫开来,“你这勾魂鬼,莫非国婿粉侯?不是的话赶紧滚开!让爷爷们走!”
李仙芽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怒意,冷冷道:“你敢的话。”
就在公主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沈穆的身影倏地便移到了公主身前,手臂抬起,抱住了她。
清柏的气息扑面而来,李仙芽呼吸停滞,在下一刻却又闻见了极浓郁的血腥味。
随着一声拔刀的“库哧”声之后,李仙芽脖颈上的刀一瞬落下,身后人软绵绵地倒下了。
就在这个当口,熊知之的人,以及百骑司的虎狼一拥而上,将剩余的贼寇逮捕归案。
李仙芽心头跳动有如擂鼓,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要软下去——不然便会倒在他的肩头。
拥着她的这人,慢悠悠地收了手中的匕首,在离开她的耳际时,他附耳而来。
“可以呼吸了。”
第9章 岭南天晴
百骑司来去无影,转瞬间就将尸首与贼寇带离此地。
熊知之带领着狮子营的人,在原地洒扫、收拾残局,李仙芽还没有从方才的怔神里回过心神,只坐在绣凳上,任由着晴眉为她检查脖颈、手指。
周遭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都想来看一眼公主的真容,另有最前头的那些老弱妇孺,都眼含热泪的看着公主。
自从四年前的妙法莲华会之后,神都百姓便再没见过上真公主,今日再见,人人都自觉放低了声音,放缓了呼吸,凝神静气地看着她。
“公主往后再不可以身犯险,百姓的性命固然重要,可您的性命也很重要……”晴眉半蹲在公主的身边,抹着眼泪轻声哭道,“您若是有事,奴婢就到洛水投河去,活不成了。”
李仙芽知道自己方才的行径叫晴眉担心了,不免歉意上浮,抱住了她的头,在她的肩上拍拍。
“是我不好,叫你担心了。”
“得亏那沈指挥才智过人,几句话扰乱了贼寇的心神,才把您毫发无伤地换回来,不然,奴婢真的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提起沈穆,李仙芽的心里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不知是生气还是不安,令她的心夫妇沉沉,不得安宁。
“分明是他引来的祸端,青天白日下抓什么卦仙儿。那位老丈呢?血止住了没有?可有性命之忧?”
人群里抬出了一个老丈,他虚弱地躺在门板上,支撑着脖颈直起了一点身子,向着李仙芽颤巍巍的拱手。
“感谢公主娘子舍命相救,小老儿何德何能啊……”
老丈泪如雨下,李仙芽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撑起了心力,上前安慰着老丈,又叫晴眉将他安置在四神足里养伤歇息。
众人看着上真公主的面颊、衣襟都沾了血,可站在那里依旧不掩圣洁,不免都肃然起敬。
古籍里常说美若天仙,仙女什么样子,百姓们都没有见过,可此时见到上真公主,心里都不约而同地认定,她便是下凡而来的仙女了。
待侍卫与宫娥将公主请上回宫的马车,百姓们还都依依不舍地追在马车后面,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一路驶进了嘉豫门,百姓们才都怅然若失地停下了脚步。
“公主平日里吃的也许是月亮上的玉屑饭吧,才养出这么一身仙气……”
“分明是龙女脱胎,只在人世间走这么一遭罢了,到了时辰就要回到天上去的。”
“下来走这一趟是为着什么呢?”
“也许是历劫……”
“莫不是情劫?方才我听那卦仙儿说救公主的郎君,是什么粉侯国婿,他莫非就是公主的夫君?”
“若说是他,倒勉强配得上,那郎君生的也好……”
“不成不成,配不上,谁都配不上!”
神都的百姓们说着话,慢慢的就散去了,往神都之南的泉州港那里看,来自曼度国花里胡哨的巨船,正缓缓地靠岸。